Lou Reed:在道德边缘挖掘主流世界拒绝的内容

网友评论()2013.10.30 第7期 作者:孙孟晋

导语:10月27日,一代传奇摇滚音乐人、地下丝绒乐队主唱兼吉他手卢·里德(Lou Reed)在纽约离开人世,享年71岁。乐评人孙孟晋认为,里德把先锋艺术带进了摇滚,把实验精神带进了另类叙述,把分裂意象带进了地下文化。“地下丝绒”以最实验的方式对抗传统,努力让边缘化的小人物得到社会认可。 

Lou Reed

他是在星期天早晨离开这个世界的,而“地下丝绒”第一张专辑的第一首曲子就是《Sunday Morning》,那种不安的毁灭感伴随了他一生。

里德是被肝病摧毁的,而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他和搭档约翰·凯尔先后患过肝炎,这是当年混乱的生活造成的。里德直到和智慧的艺术女神劳瑞·安德森相处,才珍惜生命起来。他到过中国学太极,那是2006年11月的事,他在河南焦作学陈氏太极拳,他当时说:“渐渐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从前较差的体质变得强壮了起来。”此外,里德还发表了一张关于太极与冥想的专辑《Hudson River Wind Meditations》。现在看来,太极曾是里德和他妻子劳瑞·安德森最后的希望。

去年70大寿时,里德出版了一本摄影集《Rimes Rhymes》,他艺术上的多才多艺显露无疑,从风格上看,他不像他的导演朋友文德斯,摄影是文德斯公路电影的广角镜,一种更瑰丽的瞬间迸发。而里德的摄影像他个人时期的音乐作品,美丽背后有着一种神经紧张。

尽管里德是一个写旋律的高手,但他注定不是一个治愈系的大师,他那种冷色调的紊乱感是在探索人类的潜意识,他更是美国地下文化的杰出代表,即使被后来者推到了主流的位置,里德一直是在道德边缘挖掘主流世界拒绝的内容。他的名曲《 Walk on the Wild Side》是取自美国非主流作家纳尔逊·艾格林的同名小说,纳尔逊·艾格林出名是因为他和法国作家波伏瓦之间写了30年的情书,而纳尔逊·艾格林关注皮条客、酒鬼、妓女、怪胎、吸毒者的主题深深吸引了里德,在他的《Walk on the Wild Side》里,出现的各种人名:Holly、Cindy、Litter Joe等都是安迪·沃霍尔工厂里的“超级明星”,是一种地下生活的写照。

《Sister Ray》,一首“地下丝绒”时期的名曲,选自乐队实验性最强的《White Light/White Heat》,里德歌词反映了纽约地下风景:药物使用、暴力、双性恋、异装癖。这也是他们后来会红的真正原因之一。里德说:“这不是一个玩笑,它是建立在一个放荡与腐烂的故事框架上的。”

西方20世纪文化里,挑战道德观和关注人性阴暗面的部分,到了上个世纪60年代,一部分是以摇滚的方式出现的。而在那个纷乱的时代,主流价值观被蔑视,精英文化被大众文化所取代,而从摇滚的走向来看,“地下丝绒”在60年代后期与众不同的地方,正在于对边缘人物和荒诞事物的重视,这为70年代更极端的朋克狂潮开辟了道路。可以说,当其他大多数摇滚乐队还沉湎在嬉皮文化的自我反叛与逃避中,以里德为首的“地下丝绒”正以最实验的方式对抗传统,努力让边缘化的小人物得到社会认可。也正是他身上所具有的文学性,使他成功地用摇滚讲述威廉·巴勒斯在小说里所尝试的,而当60年代美国黑色幽默小说开始用嘲讽的方式揭示社会对个人的压迫,里德则表现出另一种毁灭感,他有毫不忌讳剖析这种意识的能力,他甚至还身体力行,第一任妻子Bettye Kronstadt就是一名底层的鸡尾酒吧女招待。

回首里德的人生成长轨迹,是和他日后的关注点极为吻合的,早年因为有同性恋趋向,而被父母送去精神治疗;在高中时期,他喜欢各种虐恋小说,包括19世纪奥地利作家莫索克的《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后来里德在“地下丝绒”乐队首张大碟里,沿用了这个意象;而在雪城大学,他随美国重要诗人戴尔莫·施瓦茨学习文学,戴尔莫·施瓦茨是庞德和T.S.艾略特的承继者,据说他晚年精神错乱,怀疑里德是来谋杀他的。里德在个人专辑《Transformer》里的一首《Goodnight Ladies》就是里德早年研读T.S.艾略特的结果。

《Transformer》封面

里德还特别喜欢爱伦·坡,《The Raven》(乌鸦)就是一张致敬专辑。作为一名中产阶级的叛逆者,他在年轻时也一度迷恋那些在街头寻找灵感的作家:金斯伯格、威廉·巴勒斯以及雷蒙德·钱德勒,他也对同时期爵士乐无比推崇,在专辑《The Bells》里,里德邀请自由爵士音乐家唐·切里来助兴。而《Walk on the Wild Side》也是使用了爵士的双贝司形式。

我们大概可以寻觅到里德的艺术源头,基本上是上个世纪60年代之前的,包括摇滚乐。即使电影领域,他也偏向于喜欢黑色电影,这成就了他作为地下文化的一代宗师。他对六十年代的几个重要同行,弗兰克·扎帕、鲍勃·迪伦都是不屑的,对他有过重要影响的还是这样两个人,曾经爱恨交加的乐队同伴约翰·凯尔和乐队的指路人安迪·沃霍尔。约翰·凯尔,这个在音乐上有绝对天赋的威尔士人,跑美国来是和极简主义大师拉蒙特·扬合作。“地下丝绒”巧用极简主义的重复性音节,让《The Velvet Underground and Nico》散发纯粹摇滚乐无法拥有的光芒,“地下丝绒”同样出色的第二张专辑《White Light/White Heat》削弱了里德的歌词份量,是约翰·凯尔个人意愿的结果。按我的推理,控制欲很强的里德正因为此,而做出了开除约翰·凯尔的决定。

是安迪·沃霍尔发现了“地下丝绒”,他让他们在他的工厂里鬼混,据他所说是“同他一起发神经”,他启发了里德的创作灵感,后来里德回忆道,安迪·沃霍尔告诉他歌词应该写“邪恶”的东西,他如此解释:“好比我用一朵花来击打你。”但霸道的安迪·沃霍尔在他设计的著名的黄香蕉封面上署名,制作人也只放他一个人名字,这都引起了乐队的不满。另外,安迪·沃霍尔把天才而怪癖的德国模特儿妮可介绍给乐队,尽管里德和妮可有过一段情,但男性意识很强的他始终觉得妮可是一种威胁,包括两人几乎相同的身高。《I'll Be Your Mirroe》是写给妮可的,但他们之间很快互相嫌恶。里德也把对自由散漫的妮可的不满,强加在安迪·沃霍尔身上。

安迪·沃霍尔设计的“大香蕉”封面

直到1987年安迪·沃霍尔去世,里德和约翰·凯尔才联手,写了一张感人的专辑《Song For Drella》纪念他。他还先后写过《European Son》和《My House》献给恩师戴尔莫·施瓦茨。

里德和“地下丝绒”给后人的影响力是空前的,他的好友哈维尔1968年将“地下丝绒”的专辑《White Light/White Heat》带回国,影响了捷克“布拉格之春”里的文艺尖兵。

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曾经想请里德他们参演他的电影,最后因为经费问题没有成行。德国导演文德斯更是数次请里德参演他的电影,美国导演施纳贝尔不仅拍摄了一场里德个人音乐会的纪录片,还是里德的绝对私交,2008年,里德和同居十多年的艺术家、音乐家劳瑞·安德森结婚时,施纳贝尔夫妇是小型仪式里的两对夫妻中的一对。丹尼·鲍尔的《迷幻列车》用了里德的名曲《Perfect Day》,这首曲子还被众明星作为慈善歌曲翻唱,这都使里德在主流圈子里的地位倍增。

受里德影响的摇滚音乐人,更是数不胜数,因为里德把先锋艺术带进了摇滚,把实验精神带进了另类叙述,把分裂意象带进了地下文化。他是一个用抒情的旋律再造现代诗歌意境的大师,他是整个摇滚史上为数不多的金字塔尖上的人物。

早在1967年,里德就写道:“我累了,我厌倦了,能一觉睡它一千年。”

我们可以相信,《All Tomorrow's Party 》是里德当年为“工厂”的“超级明星”而写,也是为日后他自己而写。

孙孟晋,乐评人、影评人、诗人、专栏作家,著有影评集《激情迷宫里的凝视》、诗集《举着刀叉的季节》等。

孙孟晋,乐评人、影评人、诗人、专栏作家,著有影评集《激情迷宫里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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