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孤独”的殉道者

孤独是一种意识状态，并在社会中通过各种形式表现出来。“所谓的孤独，是由人与人的往来的体会中产生出来的。也就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在人际关系中，所感受到的东西”。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是其在自叙中完成了孤独意识的展现。路遥对自己所钟爱的文学确实是抱着宗教般的虔诚和热情。为了达到目的，他经常孤身进入无人区对整个文坛进行挑战。为此，他因为缺乏志同道合的奋斗者而陷入一种巨大的孤独之中，所以在路遥内在的心理世界中，他可能确实比别人更真切地体验过“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也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和价值。情绪上的大欢乐和大悲痛往往都在孤独中产生。孤独中，思维可以不依照逻辑进行。孤独更多地产生人生的诗情———激昂的和伤痛的激情。孤独可以使人的思想向更遥远更深邃的地方伸展，也能使你对自己的环境作更透彻的认识和检讨。”“当然，孤独常常叫人感到无以名状的忧伤。而这忧伤有时又是很美丽的，我喜欢孤独，但我也惧怕孤独。”$可以说，这是路遥在个人奋斗精神支配下一种最清醒的道白。他对“孤独”的这种“美丽”而又“惧怕”的审美心理感受，其实也正是他对个人奋斗所寄予的成功或失败的“事功”心理反映。因为成功，是美丽的孤独，可能失败，他又忧惧于孤独的包围。因而，在个人奋斗精神之上，具有了一种浓厚的宗教情绪，这种宗教情绪鲜明地体现在他的创作过程中。

孤独世界的构建：孤独意识中的反平凡心态

从《平凡的世界》这样一个书名来看，平凡就等于要淹没在别人的光芒之下，因为平凡而选择依靠别人，在农村表现出来的是依靠天地、人情世故而活着，而渴望突围农村的人因为处在一个乱世的时代而忘不了走捷径（如孙少平的煤矿工人）。同时有因为平凡而拘泥于自己狭小的世界而丧失了自我和没有固守成规走出狭小世界闯荡而分为赞赏（田氏姐妹爱情追求）和谴责（王满银、金富走歪路）两类。这些从整体上反映了路遥孤独意识中的一种反平凡的心态：对于我，对于这部书，这似乎也是一个象征。“我绝非圣人。我几十年在饥寒、失误、挫折和自我折磨的漫长历程中，苦苦追寻一种目标，任何有限度的成功对我都至关重要。我为自己牛马般的劳动得到某种回报而感动人生的温馨。”是其创作的最大动机。

1975到1985描绘的十年间的一个序言在“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拉开了帷幕，合作化运动，四人帮，国家元首逝世、十一届三中全会等重大事件以点带面的在农村中反映出来，中国成立这么多年仍然没有改变积贫积弱的状态。不得不让我们回溯历史，从黄土高原的形成到变得沟壑纵横的时间长度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能够感受到黄土高原孕育下的农村是人类文明的发端与繁荣之地，是我们生存的所在。路遥生活的时代，正是西方文明城市化发展的高速时期，农村逐渐的被遗忘，而中国正处于波澜动荡之后的改革前夜，城市与农村互相隔离的畸形动态中。农村的生存孤独是温饱解决，经历时代改革暂时遗忘的阵痛期。农村不再是革命的星星之火，可以成为燎原之势，而是逐渐被遗忘的角落，城市成点状割裂农村。反映“大转型期的社会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下的农村是路遥的初衷。农村土地不能养活人，又不能输出人，即农村孕育的赖以生存的文化之本而得不到维系的时候，是多么的孤独和悲哀。固守土地，固守贫瘠，生存的孤独日益迫切，这种以农村、交叉地带、城市为空间的孤独世界得以建立起来。

农民在农本文化土地上固守了几千年，一直在“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的更迭中推动历史的车轮缓慢前进，形成了固有的农业文明意识：“天人合一”是其诉求的唯一精神源泉；像土地一样深沉、勤劳、朴实、循环是其基本的品质。土地是农民生存的出发点也是终结点，路遥在其中尽情展现农民文化意识，并不是对这种土地所培养出来的意识进行批判，而是由衷的赞美，正如艾青的诗歌一样“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只不过在赞美之余多了一份对于农民生存困境的感伤。农业文化下的甘于忍受，不与天斗，不与人斗的生存哲学是他们淹没于平凡的最基本的因素。以孙玉厚为代表的劳动人民，像教条一样结婚、生子、送子女上学，是一种不能厌烦的、没有希望的、无止境的生活带来的孤独；以田福堂、孙玉亭为代表的在错乱的时代里的“土政治家”们，沉溺于集体主义而迷失自我，在集体主义名存实亡的时候，是一种失去目标的孤独；以孙少平孙少安为代表的渴望冲破农村束缚为平凡而正名的农村先进知识分子，是一种不能被理解的孤独；以及以田福军田晓霞为代表的走出农村（本质上仍是农民）的城市人，是一种具有乡土意识依恋的孤独。如果说以乡村、交叉地带、城市空间构成的孤独是人的骨架的话，那么以各种农民构成的时间孤独意识则是人的血肉和骨髓。二者统一于《平凡的世界》这部小中，又四散开来，“一切又都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整个生活就是河床，作品将向四面八方漫流——尽管它的源头只是黄土高原一个叫双不村的小山庄。”完成了源于历史与现实的孤独世界的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