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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从中午开始

2012年11月19日 12:27
来源:凤凰网文化综合 作者:路遥

在大学里,我除了在欧洲文学史、俄国文学史和中国文学史的指导下较系统地阅读中外各个历史时期的名著外,就是钻进阅览室,将中国建国以来的几乎全部重要文学杂志,从创刊号一直翻阅到文革开始后的终刊号,阅读完这些杂志,实际上也就等于检阅了一九四九年以后中国文学的基本面貌、主要成就及其代表性作品。我印象很强烈的是,这些作品中的人很少例外地被分成好坏两种。而将这种印象交叉地和我同时阅读的中外名著作一比较,我便对我国当代文学这一现象感到非常的不满足,当然就对自己当时的那些儿童涂鸦式的作品不满足了。‘四人帮’时代结束后,尽管中国文学摆脱了禁锢,许多作品勇敢地揭示社会问题并在读者群众中引起巨大反响,但仍然没有对这一重要问题作根本性的检讨。因此,我想对整个这一文学现象作一次挑战性尝试,于是便有写《人生》这一作品的动机。我要给文学界、批评界,给习惯于看好人与坏人或大团圆故事的读者提供一个新的形象,一个急忙分不清是“好人坏人”的人,对于高加林这一形象后来在文学界和社会上所引起的广泛争论,我写作时就想到了—…这也正是我要达到的目的。

既然我一直不畏惧迎风而立,那么,我又将面对的孤立或者说将要进行的挑战,就应当视为正常,而不必患得患失,忧心忡忡。应该认识到,任何独立的创造性工作就是一种挑战,不仅对今人,也对古人,那么,在这豪迈的进程中,就应该敢于建立起一种“无榜样”的意识——这和妄自尊大毫不相干。

“无榜样意识”正是建立在有许多榜样的前提下。也许每一代作家的使命就是超越前人(不管最后能否达到),但首先起码应该知道前人已经创造了多么伟大的结果。任何狂妄的文人,只要他站在图书馆的书架面前,置身于书的海洋之中,就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和可笑。

对于作家来说,读书如同蚕吃桑叶,是一种自身的需要。蚕活到老吃到老,直至能口吐丝线织出茧来;作家也要活到老学到老,以使自己也能将吃下的桑叶变成茧。

在《平凡的世界》进入具体的准备工作后,首先是一个大量读书过程。有些书是重读,有些书是新读。有的细读,有的粗读。大部分是长篇小说,尤其是尽量阅读、研究、分析古今中外的长卷作品。其间我曾列了一个近百部的长篇小说阅读计划,后来完成了十之八九。同时也读其它杂书,理论、政治、哲学、经济、历史和宗教著作等等。另外,还找一些专门著作,农业、商业、工业、科技以及大量搜罗许多知识性小册子,诸如养鱼、养蜂、施肥、税务、财务、气象、历法、造林、土壤改造、风俗、民俗、UFO(不明飞行物)等等。那时间,房子里到处都搁着书和资料,桌上,床头、茶几、窗台,甚至厕所,以便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随手都可以拿到读物。读书如果不是一种消遣,那是相当熬人的,就像长时间不间断地游泳,使人精疲力竭,有一种随时溺没的感觉。书读得越多,你就越感动眼前是数不清的崇山峻岭。在这些人类已建立起的宏传精神大厦面前,你只能“侧身西望长咨嗟”!在“咨嗟”之余,我开始试着把这些千姿百态的宏大建筑拆卸开来,努力从不同的角度体察大师们是如何巧费匠心把它们建造起来的。而且,不管是否有能力,我也敢勇气十足地对其中的某些著作“横挑鼻子竖挑眼”,去鉴赏它们的时候,也用我的审美眼光提出批判,包括对那些十分崇敬的作家。在这个时候,我基本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甚至有意“中止”了对眼前中国文学形势的关注,只知道出现了洪水一样的新名词,新概念,一片红火热闹景象。“文坛”开始对我淡漠了,我也对这个“坛”淡漠了。我只对自己要做的事充满宗教般的热情。“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只能如此。这也很好。

在我所有阅读的长篇长卷小说中,外国作品占了绝大部分。从现代小说意义来观察中国的古典长篇小说,在成就最高的《水浒》、《三国演义》、《金瓶梅》和《红楼梦》四部书中,《红楼梦》当然是峰巅,它可以和世界长篇小说史上任何大师的作品比美。在现当代中国的长篇小说中,除了巴金的《激流三部曲》,我比较重视柳青的《创业史》。他是我的同乡,而且在世时曾经直接教导过我。《创业史》虽有某些方面的局限性,但无疑在我国当代文学中具有独特的位置。这次,我在中国的长卷作品中重点研读《红楼梦》和《创业史》。这是我第三次阅读《红楼梦》,第七次阅读《创业史》。

无论是汗流浃背的夏天,还是瑟瑟发抖的寒冬,白天黑夜泡在书中,精神状态完全变成一个准备高考的高中生,或者成了一个纯粹的“书呆子”。

[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拉斯普京 心灵写作 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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