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首页 手机凤凰网 新闻客户端

凤凰卫视

【逝者】黄裳

1919.7.12-2012.9.5

1919.7.12-2012.9.5

祖籍山东益都 赵昀 早报资料

昨天傍晚6点,一代散文大家、藏书家黄裳在上海瑞金医院去世,享年93岁。

昨天晚上,早报记者来到瑞金医院,黄裳先生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像只是熟睡过去。黄裳的大女儿容洁对早报记者说,“作为家人,我们感到非常安慰,他非常安详地离开我们,就是睡着了,没有痛苦。医生要切气管,我们没有同意,他最后是拒绝治疗的。他要很自然地走。他要求把他的骨灰和我母亲的骨灰合在一起撒掉,但我还不知道怎么办,但最后还是要按照他的意愿做,丧事一切从简。”

对于父亲的离开,容洁说,“对他离开有思想准备,父亲年事已高,我每年从美国回来都会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他对我说,‘我过去,我希望是睡过去,不要给大家添麻烦,撒在海里就很自由。’我们家很简单,我们家人也很少,不想做得很复杂。”

在容洁看来,父亲这辈子一直很辛勤地工作,“他很有理想,也很执著。他对我说,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勇气,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写作是要担风险的,写作是一件良心事。所以从1950年以后,(父亲)一直有麻烦。他对我说,要不是巴金保护了他,他在1952年就出事情了。一解放,就写了一篇报道让很多人不高兴,但他从不改,他就是这样的人。”

容洁说,父亲待她就像是一个朋友,很少摆出父亲的架子,但父亲的要求却很严厉。“即便你做得很好,但有一点点不够,他就会先指出来,给你泼冷水,然后再跟你说,‘我非常高兴你做的事情。’这时你就知道,他是满意你所做的。他从来不说假话,他hate(讨厌)说谎!他最瞧不起说假话、拍马屁的人。他不喜欢听废话、屁话、阿谀奉承。”

今年农历6月15日(8月2日),黄裳的几位朋友还到他家里给他祝寿,老先生很开心,拍了几张照,拍到一半,老先生还说,“眼镜没戴!”

去世之前,黄裳对家人说,“我的悼文我已看过!”其实,在今年6月,黄裳因感冒引起肺部感染病危住院,住了一个月,出院越来越衰弱。后来又住了一次医院,但住了一晚上,大吵着就回了家。

最近几年,黄裳的主要文章都在东方早报的《上海书评》上发表,这几年共在《上海书评》上发表23篇文章。2008年,汶川地震后,黄裳还捐出自己的手稿,通过东方早报拍卖筹款。黄裳的最后一篇文章是给好友周汝昌的唁辞,周汝昌的去世给他打击很大,周汝昌是他70多年朋友,亦是他南开中学时的同学。

在黄裳辞世的前一个月,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了其著作《纸上蹁跹》、译作《猎人日记》,皆为早年作品的再版,借以表达对先生的敬意和尊爱。不想竟成为黄裳生前最后出版的两书,所幸先生均及见之,且甚为满意。

黄裳生于1919年农历6月15日(公历7月12日),祖籍山东,原名容鼎昌,是满洲镶红旗人。中学在南开中学就读,与红学家周汝昌、剧作家黄宗江是同学。黄裳算得上是中国读书界的传奇人物,他于1940年考入交通大学电机系,而投考交大电机还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因为父亲的主张,要我投考有名的交通大学,好完成他实业救国的宿愿。”“5道数学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证出一道,而且还不是正规的解法”,黄裳自认为考得并不好,但国文和英文都很优异,结果还是被录取了。“后来知道这是交大主持人唐蔚芝老先生的主张。特别重视的是国文考分,数理方面却在其次。”

不过黄裳并未毕业,只拿到一张结业证书。他很多文章发表之后,很多人误以为他是学文出身,读的是外文系。比如历史学家吴晗在给《旧戏新谈》作序时就曾说过:“想象中此公应该是读书人家的子弟,在大学里读外语系,年纪20多岁……同时又从报纸上作者另一篇文章,知道作者不但不是外语系出来的,甚至不是文学院,是学工程的。”对于这样的误会,黄裳也曾说,“连我自己也料想不到后来的生活道路。”

在自我定位时,黄裳说自己说不上有什么专长。而他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形象呢?曾任人民日报出版社社长的姜德明说:“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戏剧家……他也可能成为翻译家……他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却选择了新闻工作。”钱锺书赞叹黄裳文笔极佳:“每于刊物中睹大作,病眼为明。”作家唐弢称誉黄裳“实在是一个文体家”。

黄裳之名的得来缘由有两说,一是艳说———与黄宗英有关,说他当时是有“甜姐儿”之称的女明星黄宗英的忠实“粉丝”,有天忽发奇想,以“黄的衣裳”之义取了“黄裳”这个笔名,钱锺书后来曾为他写过一联“遍求善本痴婆子,难得佳人甜姐儿”,不知说的是不是这个典故?另一说是容鼎昌的中学同学、黄宗英的哥哥黄宗江自述,说是当年他爱戏,容鼎昌遂跟他说唱戏得有个艺名,于是便自作主张地帮他起名“黄裳”,可黄宗江觉得这个名字太过华丽,觉得还是自己父亲给的名字好,没用,没想到,后来这名字倒成了容鼎昌的笔名,且一直叫到恂然老者。对这些说法,黄裳都一笑置之,似乎未见肯定,亦未见否定。

1942年,黄裳从上海转至重庆交大,这时的他“每天在烟雨迷离的长江边上,在有着美丽名字凤凰楼的茶馆里,读读书,写写信,心里充满了少年人的离愁别绪,家国之感。”两年后,黄裳收到征调令,跟着美国兵走遍中国西南名城,从昆明桂林、贵阳,最后到了印度。抗战胜利后,黄裳解甲归田回到重庆,在那里写下了一本随军采访《关于美国兵》。黄裳没有学过新闻学,也没有一个记者朋友,但就此走上了记者生涯,去当时重庆的中共办事处做过采访,以特派员身份采访过梁漱溟、傅斯年、周作人。1945年至1956年就任上海《文汇报》记者、编辑、编委等职。晚年,黄裳以散文大家与首屈一指的藏书家名闻海内外。

画家黄永玉眼中的黄裳几乎无所不能:“黄裳那时候的经济收入:文汇报编副刊、中兴轮船高级干部、写文章、给一个考大学的青年补习数学、翻译威尔斯的《莫洛博士岛》、出几本散文集,还有什么收入?伺候年老的妈妈,住房及水电杂费,收集古籍图书,好的纸、笔、墨、砚和印泥……还有类乎我和曾祺的经常的食客们……他都负担得那么从容和潇洒。黄到底有多少本事?记得50多年前他开过美军吉普车,我已经羡慕得呼为尊神了,没想到他还是坦克教练!……”

1949年新中国成立不久,黄裳就马上”因文闯祸”,遭到了“大量的驳斥”和“声势浩大的批判”,这也直接导致了他长时期的写作转向。“1950年4月4日,我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则短文《杂文复兴》,不料引起了不大不小的一场风波。发表当天上午夏衍读了以后,立即打电话给唐弢,转告我此文不妥,应亟图补救。”即便如此,黄裳并未得到“教训”,“我参加了老根据地访问团,在沂南的农村里,遇见一位年轻的妇女干部,她的丈夫随军南下,到了大城市,带信来说,已经另有了爱人,要求和她离婚。看到领着衣不蔽体的小女儿,痛苦地向我声诉的女干部,我激动起来了,打算写报道掲露此事。向团领导汇报时却受到了申斥,说这事是说不得的。少不更事的我,完全不能理解此中的奥秘,不懂得言论自由是有限制的,未能接受教训而写下的《杂文复兴》的主要意思也还是主张用杂文的武器揭露抨击时弊。我不相信鲁迅杂文已经过时,不想弃置这尖锐锋利武器不用。料不到一篇小杂文却引来了大量的驳斥,在文汇报和别几家报纸上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批判。”最后,是巴金保护了他。

黄裳在1958年就被打成“右派”,他在“文革”中的境遇可想而知,针对黄裳的第一张大字报,是揭露他在一篇文章中有着恶毒的“影射”。那不过是一篇谈宋高宗的小文,引用了一首元人的诗,批评这个偏安的皇帝完全忘记了恢复中原。可是黄裳后来却反思说,“我时常想起自己在十年动乱中的经历,追溯思想变化的历程,总是感到了苦痛的耻辱。这并不是指外来的凌辱,那是不能选择,也无从躲避的,也不应由自己负责。我觉得痛苦的是在一段时期里没有能严肃认真地面对生活,失去了做一个正直公民的勇气。甚至还想,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也应该有自己的一份责任。这话听起来似乎狂妄而可笑,但事实总是事实。如果没有大量的精神境界像我一样的群众,那场大动乱是不会顺顺当当地发展到那样规模的。”

巴金是影响黄裳最深的朋友,对于巴老,黄裳曾回忆说,“我就不记得他对我讲过什么理论,文学上的事情也讲得很简单、很少。我照例得到文化生活出版社新印成的每一本书,包括他自己的译作。看到一本新书印成,是真正使人高兴的事情。当时我在报社里当记者,每天要写许多各种样式的文字,他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意见。后来报纸被封门,我也失了业。他就把这些文章要去,选了一下,印成了一本小书;又建议我翻译冈查洛夫和屠格涅夫的小说,(巴金)夫人的译本也是他借给我的。我偶然走上文学道路,就是这样开始的。对这样一位在前面引路的前辈的帮助,我一直怀着感激的心情。当时人们生活、工作的方向都很明确,对那个旧社会、旧制度,大家早已取得了一致的意见,用不着进行什么多余的议论了。只要努力工作,在不同的岗位上,使用不同的武器,用不同方式努力加速它的灭亡就是。巴金在二十年中写下的十四卷文集就是这种一贯努力的证据。”在巴老过世之后,黄裳写下《伤逝》一文,上海巴金纪念馆馆长周立民曾说,这篇《伤逝》是纪念巴老最好的文章。

黄裳活到老写到老,在散文、戏剧、新闻、藏书等领域均有建树,与梅兰芳、巴金、郑振铎等文化名人相交甚笃。著有《锦帆集》、《妆台杂记》、《过去的足迹》、《珠还记幸》、《金陵五记》、《银鱼集》、《榆下说书》等。

他的散文有着大量读者。曾有读者感慨,“那么多人爱黄裳!”2006年6月,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文学资料与研究中心召开“黄裳散文与中国文化”学术研讨会论。2008年6月,为庆贺黄裳先生九十大寿,著名学者陈子善编著了《爱黄裳》,“爱黄裳”成了黄裳迷们的暗语言。

有朋友问黄裳,在作家、记者和藏书家之间,自己最认同哪个称号?“散文家!”黄裳答道。

标签:黄裳 容洁 
3g.ifeng.com 用手机随时随地看新闻 凤凰新闻客户端 独家独到独立
 分享到:
更多
  • 社会
  • 娱乐
  • 生活
  • 探索

商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