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中国独立影像展剧情片概述：请不要妨碍我感动

2011年10月31日 14:02
来源：凤凰网文化 作者：卫西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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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红旗的第三部剧情长片《寒假》里，有一个极具喜感的儿童，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孤儿”，而且“已经等不及”了。

在精神上，今天的独立电影也很想获得一个孤儿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往往会由题材决定、有时是由形式决定、也有时仅仅因为传播的渠道决定，当然也不缺乏完全因为思想而决定的。在今天的独立电影剧情片创作里面，想要严格地分离出“独立”来已经非常困难，而更多的只是“小众”或“大众”之间的区别。以最近几年“独立影展”的海选情况来看，这种趋势将越来越显著，随着源于电影资源的日趋平等，官方和民间的差别在缩减。更封闭的存在反而不是独立电影圈，而是在那些动辄用上亿人民币制作、然后要收取更多亿人民币票房的商业大片俱乐部。但是，剧情长片所需要的资源、规模和经验，仍然是独立导演所遭遇的最大限制。也许更重要的是，我们对现实和历史的看待与理解仍没有根本性的改观。

我曾经形容独立剧情片在当下是“蓄水期”，也许是含蓄地表达自己的失望，最近几年来，好的作品和好的作者仍然非常鲜见，而且有可能还要鲜见下去。今年从各地寄来报名的30多部作品来看，独立剧情长片的导演们都在寻找新的形式、以及更为自我的表达。而不同身份的作者介入剧情片创作，也是越来越频繁的现象：艺术家、小说家、纪录片导演，这也是促进因素之一。入围的10部电影，有近一半是处女作，也可见剧情片造血速度虽然慢，但新鲜血液总还是源源不断的。所以在选片会后，我也重新认识到，独立剧情片可能需要我们更宽容的眼光、更长久的等待。

与传统现实主义有亲缘关系的独立剧情片，依然不可避免的存在，但已经逐渐与社会性批判剥离开来。其中最接近传统的作品应该算是袁菲的《清洗》，描写一位想以一种犯罪形式（偷盗）来抵抗另一种犯罪形式（卖淫）的洗头房女店主的故事。较为特别的是，这个故事里强调了更为艰难的女性困境。刘健拍摄的《刺痛我》，无论是角色还是剧情来说、都是属于传统独立电影范畴的，但是这部耗费三年时间用Wacom手绘板自己制作的动画片，在绘画上的成就足以令人激赏。动画的形式决定了这部作品超越现实、将现实作为一种记忆来描绘，并铺满了这位作者喜欢的“黑暗和悲伤的基调”。

当题材进入穷乡僻壤，郝杰的《光棍儿》和李睿珺的《老驴头》这两部作品都有令人惊喜之处。前者被一些友人誉为“山药蛋派的电影版”或“帕索里尼《十日谈》的中国版”，它描写几个山沟沟里鲜活的生命，他们有着强劲的欲望，这种欲望没有道德上的区别，但是生机勃勃。郝杰导演是以谦卑的姿态和通俗的手法给这些渺小的人类以极大的敬意。《老驴头》则表达了另一种敬意，但这种敬意并非建立在“生”上，而是建立在对死亡的尊重上，一个老人用了极大的毅力，想开荒植林，保全祖坟——除了祖先，他也想到自己的归宿。李睿珺以精致舒缓的镜头来观察这一切在沙漠里的发生。

曾经为《盲井》、《海鲜》等出色的独立影片掌镜的刘勇宏，编剧和导演了《夜郎》，他希望用较为古典的拍摄来捕捉空间，也尝试在剪辑中有所表达。在新的写实主义手法与较为复杂的叙事结构中拉锯出心理的状况。同样作为有隐喻意味的作品，高文东的《蚂蚁村》是入围的十部作品中，唯一一部大篇幅呈现当下城市景观的作品。这部“城市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据高文东自己说他表现的是一个时间的过程，这三部电影，从概念上说，是描述“城市前，城市中，城市后”的。这个虚拟的片名也有几分寓言的味道，影像语言方面高文东在继续自己风格。同样作为有隐喻性的作品，赵大勇的《寻欢作乐》则走的更远，他提供了一个有着现实主义外表的、非现实主义作品，而且张扬地进行了表现。一个狱警强迫自己看守的囚犯读他写的诗歌、一个骗子把受害人的照片贴满自己住所的墙。在荒诞里面不失诗意，夸张中见人性。

独立剧情电影的作者在影像上的思考并未暂停。唐晓白的《完美生活》是一部在结构上所有思考的作品，它由剧情和纪录两种电影类型组成，剧情部分拍20年前的东北国营工厂年轻女工，气氛还原的很真实；记录部分则是拍了现在的一位陷入离婚状况的、嫁到香港的内地女性。唐晓白渴望在这部影片中“探讨生活的多义性”，从文本表达上来看，这两个时空的女性难免呈现互为因果的表象，但是唐晓白强调的并非剧中人和被记录着的线性关系，而是再现了女性为追寻“完美生活”所做出的必须抉择。而李珞的《河流和我的父亲》在影像书写上走向更私人、更隐秘的领地，他的这部作品将我们带入潮湿的河流和潮湿的记忆之中，非常诗化。影片呈现了一个不断对记忆的探索和修正的过程，不但融合了剧情和纪录、也有实验的成份。最终这些重复的、不重复的片段，剪接在一起，显示了作者在影像上的专业造诣，同时也呈现出精致绵密的思辨特性。

最后要回到有着作家身份的导演李红旗的作品《寒假》中来，这是一部对白、内容、节奏都极为统一、非常强调形式感的电影。表面上这是一部非常沉闷、寡淡的电影，但由于精准的影像表达而成功再现了日常生活的荒诞性和无聊感。尽管，这一主题在文学和电影中已经屡见不鲜，但是李红旗以其艺术上的敏锐和直觉，仍然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崭新的、扁平的宇宙，时间和空间在极大程度上压缩又延伸，在空洞中让我们为那些、仿佛停滞成长的生命而产生感动。影片中最可笑的一幕，或许是那位儿童想要纠缠他的爷爷，而后者正在看电视（让人叫绝的是电视上再现的“现实”和正片一样无聊、且也是有李红旗自己创作的），于是他呵斥自己的孙子——“不要妨碍我感动”。

我在写这片概述时，这句对白忽然盘旋出来，虽然独立剧情片在思考和表达上仍有诸多缺憾的地方，但是在各种放映结束后喧嚣或冷清的争论声里，总好像听到有人在黑暗里说“请不要妨碍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