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丹青：村上的魔幻主义隐喻恰好呼应了中国的巨变

旅日作家毛丹青

编者按：以下是日本《朝日新闻》刊发的毛丹青关于村上春树系列文章中的一篇。

（翻译：陈小天）

对于村上春树的崇拜者来说，他最近出版的畅销书《没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礼之年》有可能预示着久盼的荣誉。

当诺贝尔文学奖10月份公布的时候，书商们寄希望于作者的经典作品比如《挪威的森林》和《海边的卡夫卡》最终入选。

在那些焦急地等待消息的人中，神户国际大学的毛丹青是其中之一。毛丹青梦想着两个当代文学巨匠面对面的机会：村上和中国的莫言，莫言创作了《红高粱》，并在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中击败了村上这位日本作家。

“我与莫言很熟，但说实话，我没想到他的作品如此备受推崇，直到我听说了他获奖的消息，”毛丹青说道。二十年前，毛丹青第一次见到莫言。

“与村上相比，他的名字远不为人所知，他的作品的销量与村上也无法相比。在亚洲之外，没人可以与村上在当代文学中的影响力相比，”他说道，即便是在莫言的祖国中国也是这样。

毛丹青9月最近一次返回北京的时候，他在书店的书架上数了村上的作品，超过30本。但是一个日本的作家是如何在中国走红的呢？九月十八日是中国的“国耻日”，用来纪念日本在30和40年代对满洲的占领。同时，中国反日情绪在喧闹的有时甚至是破坏性的游行中常被激起。事实上，就在去年日本的商店由于害怕暴徒纷纷关门，而书店中的日本作家作品--包括村上春树--也被临时禁售。

毛丹青的解释是，村上春树是一面镜子：在村上的散文中，他们可以看见很多定义了中国都市生活的愿望和焦虑。

“中国已经变成了一个比以前富裕的国家，人们的生活方式已经改变，他们变得更阔气了，”毛说道。“但是财富也带来了疏离感--村上作品中的主旋律。这让中国读者更容易接受村上处理小说主题的方式。

可以肯定的是，村上对于华语世界并不陌生：他的第一部翻译作品在台湾和香港发行距今已有20年，与世界范围的村上热同步。但是对于村上的兴趣在中国被强化是在1995年以后了，随着一系列创伤性事件的发生，日本作家的焦点改变了。

那一年一月的阪神大地震震撼了兵库县，部分神户及周边地区被夷为平地，造成超过6000人丧生。村上现年64岁，他在神户一直生活到高中毕业。三月奥姆真理教在东京地铁实施了有组织的沙林毒气攻击事件。数千人几乎窒息，13人最终死亡。

直到那时，在村上的故事中，如《寻羊冒险记》（1982），《挪威的森林》（1987）和《舞，舞，舞》（1988）描绘的都是一个超然视角下的接近梦幻的都市生活，就好像在梦里一样。云和音乐是常用的隐喻。爵士乐，威士忌，咖啡店，出租车和冷淡的恋情这些元素裹挟在一起为经济冉冉起飞的邻国读者们构筑了一个”村上世界“的令人迷乱的诱人魔咒。

据毛说，是作者发人深省的创后作品第一次在中国大陆读者中得到了共鸣，这些作品包括1995年的描写满洲战争罪行的《奇鸟行状录》，1997年的对沙林毒气受害者的采访文集《地下》，以及2009年发表的《1Q84》。

“如果村上春树继续沿着《挪威的森林》的脉络继续写，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广泛地被阅读。但是他的新作完美地响应了中国的需求，”毛说道，因为他从魔幻现实主义隐喻到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刚好呼应了中国社会引起的巨变。

“与其公开或思想上的抵制，那一代的领导人们决定通过发家致富来赢得民心。但是现在他们变成了钱的奴隶--跟赚钱相比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他说道，《1Q84》的故事特别地共鸣了中国目前由于高消费导致的社会分歧--尽管小说中的故事设定在1984年的东京，一个正在进入早期经济泡沫的社会环境。

现年51岁的毛丹青第一次来到日本留学就立刻感受到了神户的亲切，在这里生活的他间接感受到了村上的文学世界。被毛称为家的三宫地区离作者的高中很近。除了在神户国际大学教授旅游，毛也任职于政府，负责给日本带来更多的游客。2011年他围绕一群年轻的中国摄影家组织了一次神户图片展，这些年轻摄影家到访神户，并拍摄了一些与村上春树相关的地标，捕捉了一些第一手的他讲故事的魔力。

阅读村上的作品帮了他们在附近弄清方向，一个教授说道。但是村上的作品却很难为现实的日本生活提供指导。

“尽管村上是日本人，却很难说他的作品是100%的日本作品。他的故事背景设定在这里，但感觉却并非完全是这里，”毛说道。“他为当代具有'世界标准'的都市人群描绘了一个世界设定，这个设定中充斥着混凝土，可口可乐，苹果派这些所有人都会感觉熟悉的东西。他的作品中的这个特点最吸引中国读者。”

“即使村上对于美国货的爱好也是中国读者可以理解的--他们也想要一样的东西。阅读村上就好像通过一扇窗去看这个世界。”窗玻璃是哪里造的并不重要。

毛丹青，旅日华人作家。1962年北京出生，1985年北京大学毕业后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1987年移居日本，做过鱼虾生意当过商人。中日文著书多部，从1999年开始双语写作，曾获日本第28届篮海文学奖，其日语作品被多次用于日本大学高考试题，在日本有固定的书友会，获奖著书曾分别由日本放送协会（NHK）和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连续朗读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