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诺贝尔，你是我们心里永远的痒

2012年10月08日 14:20
来源：凤凰网文化 作者：陈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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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诺贝尔奖颁发了，又要说一次诺贝尔了。在我们中国，有两件事情始终过不去，一是世界杯，二是诺贝尔。这真把我们给害了。这是我们心里的一块永恒的痒。

当然，眼下并没谁拉起“我们要得诺贝尔”的横幅，但国人对这个奖的想念无疑类同上海贫民对大闸蟹的想念，两者的鲜度也是相似的。否则，我们怎么会一直怀着那么浓厚浓重浓烈的兴趣去关注它呢？望眼欲穿，结果自然是可惜二字。以前曾听说鲁迅有点诺贝尔的意思，这次忽然知道还有一个老舍，太平湖水不光葬送了一位大作家，还葬送了一个诺贝尔奖。上帝啊，我们的运气竟如此之差。看这架势，或者明年还会发掘出另外的一到几位诺贝尔奖的擦肩者。旧闻新炒或者新闻现炒都是时髦的。可是，这些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没劲呢？

我没能搞懂的是，其实，我们也没获得诺贝尔先生所设的与科学有关的奖项，为何唯独在文学奖上过不去呢？人们为什么独独认定中国的文学家一定要比科学家们聪明一点呢？为什么独独认为文学奖最值得一获呢？或者，竟是认为这文学奖更多一些摸彩的意思吗？

很抱歉，与大多数人的意见不同，我并不热烈期望中国人得一个文学的诺贝尔。要是诺贝尔先生所设的奖能让我们挑一个的话，我希望中国人得一个科学的诺贝尔，比如物理，比如化学。道理很简单，也很功利，本世纪的中国人，吃了科学的太大的亏，而不是吃了文学的亏。对一个社会来说，文学总是一种奢侈，虽然有据说的种种妙处，这些妙处也还是要想一想才能总结出来，或者要专门吃这行饭的人才能悟得过来。可是，科学！

我非常尊敬诺贝尔先生，对他的远见卓识印象深刻。但对诺贝尔文学奖，也和一些心怀不满者一样，并不特别佩服。这确实是世界上最重要最著名的一项文学奖，对作家本人，获奖是很高的荣誉和很大的财政资助。但是，我总以为，对于文学，我们真正应该记住的是作品，那作品得不得奖说到底并没什么关系。在诺贝尔之前的作家，大可以死而无憾。我深深地怀疑，那些专门挑诺贝尔奖的作品集去买的读者，买回家去是不是真的阅读。我从没去过瑞典，瑞典文学院更是梦里也没到过，又和某某教授无缘，不能提供内幕花絮以飨读者。我只好看看我们的周围，每年评了那么多的奖，只要不是智力特异者，实在没法一一记住。最记得住这些奖的是得奖作家自己，因为填表的时候要用到，表填得一多，不想记也记住了。对大众来说，就是诺贝尔文学奖，也犯不上去记它。一个人如果不想在智力竞赛中赢一瓶化妆品的话，确实没理由去记它。

再说，中国作家用的是汉语。有权投票的评委，除了一位汉语比较流利，其余的都是中文的文盲。仅仅根据常识就可判断，让一群文盲来评介文学作品，如何靠得住呢？我想这是诺贝尔先生的失误，将全世界的文学用一个奖来归纳，请同样的人当评委，并非是理智的。叫马来评论哪头牛最漂亮，有什么意义呢？这是问题的实质，而不是翻译者的优劣。翻得再好，我们能说傅雷就是巴尔扎克吗？即便是傅雷先生这样的大手笔，他读法语，真能读出法国人的切肤之感吗？

何况这种文字的文盲。

更何况这种语言的语盲。

姑且让我胡说一回，譬如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居然奖给了在下。陈村先生光荣得奖真是可喜可贺，但和中国文学有何相干呢？文学是个人的事业。当年萨特无事生非地“谢绝一切来自官方的荣誉”，他的依据就在于领不领奖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他的同胞们对此似乎要冷漠一些，并不因此而义愤填膺。所以，即便在下真的获奖，中国文学要是没有指望依然不会有指望，决不会有什么奇迹的。在下倘若获奖，只会激起一片声讨。自然，本人获奖仅是无聊的假设，这担心也是杞人的忧天。既然我们没有得奖，不妨唱唱高调。观察历届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们，水准很不整齐，如果我们以高水准为座标，说一句犯众怒的话，眼下这个奖不得也罢。就像中国足球队得了今年的世界杯，我们不仅不必狂欢，还要为足球运动而沮丧万分。

大家都兴冲冲的，是谁在要这个奖呢？是文学家本人，是文学界，是大众，是国家？传说鲁迅先生曾有谢绝这个奖的意思，不知他的动机是什么。反正在鲁迅之后，中国就再也没有想过谢绝这个奖的作家了。

那就不要谢绝吧。那就希望吧。那就继续谈论吧。是痒，我们就挠挠它。挠痒痒是很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