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光辉的种子
2010年11月24日 16:11 凤凰网文化 】 【打印共有评论0

杨子

撰文:杨子

1975年我们家从一座偏远的矿山搬到钢铁城市马鞍山,我就读的五中,是长江边一所很普通的中学。五中有一位与我同龄的美术代课老师戴刚,因为喜欢画画,我跟他成了好朋友。那时还有几个热爱绘画的朋友跟戴刚一起画,他的单身宿舍成了小小的沙龙。我还记得戴刚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给我们看他母亲留给他的苏联原版列宾画册时,大家屏住呼吸的那个瞬间。

陈志刚是我们一位语文老师的儿子,总是跟在戴刚屁股后边。这个不到十岁的武侠迷画了很多武林好汉,并且开始写武侠小说。他在戴刚那儿看到达利的画册,惊叹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神奇的艺术家。这以后,他的画变得超现实起来。

大学毕业我去了新疆,每次回安徽,都要去五中,去戴刚那儿玩,聚在一起的还是那帮画画的朋友。这个松散的沙龙,实际上一直存在着。大概是1989年6月,我在戴刚那儿看到了陈志刚为卡夫卡的短篇小说《乡村医生》所作的一组插画,非常震惊。这些画可能毫无技法可言,但是我们能感觉到,他已经将他从卡夫卡文字中体验到的那种神秘与不安,通过画面很好地传递了出来。

这是1988年的作品,当时他12岁!毫无疑问,那是一种原始的能量,正在释放出来。戴刚能给陈志刚的当然不是应试教育的那一套,所以陈志刚连美院附中都没考上。我怀疑,陈志刚现在去考美院,一样会被拒之门外。他终于还是跟大多数同学一样,进马钢当了一名工人。几年前我回马鞍山,去看了他一次。他在郊外租了农民的房子,还在画,但是那种神奇和生猛,在他的作品里已经无影无踪。这次通知他参加新星星艺术节,才知道他正准备结婚,已经很久没画画了。

1998年被美国《时代周刊》杂志(亚洲版)评为“亚洲十大艺术家”之一的嘉兴农民画家缪惠新当年也做过美术学院的梦。他每天晚上临摹一幅画,但是他连考试资格都拿不到。后来他接受过农民画学习班的培训,参加过浙江省农民画展。1987年他自费在中央美院画廊办了个展。英国BP公司驻北京总代表梅丽蒂喜欢他的画,把他介绍给法国驻华使馆的一位朋友,这样他又在北京办了几次个展。第四次个展是在北京港澳中心办的,那次他卖掉了16幅作品。接着梅丽蒂帮他在法国办了一个画展,这次展览给他带来新的好运,美国一家画廊看中他,开始与他签约。那阵子他真有点鸿运高照的味道,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被西方人誉为“中国乡村毕加索”。但他并没有成为国内的明星艺术家。

法国诗人阿拉贡说,所有民间诗人寄给他的诗集,他都读过,都留着,他很想编一本其中没有一个名家的诗选,哪怕每位诗人只有一首诗,甚至一句诗入选。他坚信那会是一个了不起的集子。

艺术界现有的话语或者说权力系统,并非铁板一块,当代艺术的活力也已经呈现得非常充足,每年的排行榜上都有新面孔,每年都有更多中国艺术家进入国际大展。但这里边仍然会有遗漏。如果不是梅丽蒂和法国大使馆的朋友,缪惠新注定只能是一个地方上的农民画家;如果不是我的朋友、梵高奶奶的儿子江华的天才运作,梵高奶奶注定只能是自娱自乐涂抹着玩儿的老太太,她从绘画中得到的乐趣,可能还比不上老年美术班那些老头子老太太;陈志刚不认识大使馆的人,也没人帮他运作,他只能长时间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像新星星艺术节这样,通过海选的方式发掘有潜力的艺术家,至少在中国,还是一种发明,一种了不起的尝试。或许,还可以争取让各地的艺术家或者文化人举荐。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光辉的种子。我记得在新疆作家李娟成名以前,好几位朋友向我提起过她。也就是说,早在成名以前,她已经被当地发现了。

国外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估计好不到哪儿去。徐冰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把他在街头捡到的一些无名画家扔掉的作品,装上很好的画框,拿到美术馆,名家一样郑重其事陈列起来。我的感觉是,那些未署名,或者即便署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认出的作品变成了祭品。这种滋味令人发冷。

每隔几年我们都会在媒体上看到艺术神童的报道。最近一个神童是英国的基伦·威廉森。通过有心的策展人,有时我们甚至能看到精神病院那些病人的惊人之作。但是,要做到尽可能不埋没民间有天分的艺术家,很难指望现存的画廊体制。因为与市场挂钩,画廊的胆识与魄力大受抑制,这种抑制直接导致对于艺术家的限定,比如一个画家画土豆出了名,很可能他就别想再画别的东西,他只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画土豆。这种体制别说挖掘新人,就连发展得很好的艺术家都有可能被它葬送掉。

首先要让新星星艺术节这一品牌广为人知。我觉得这次的宣传力度似乎还不够。这么一件有功德的事情,应该有更大力度的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包括各地的那些“慧眼”,参与进来。希望首届新星星艺术节获得社会的广泛关注,希望它一直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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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子 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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