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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繁星:王安忆的态度

2013年11月24日 07:03
来源:新闻晨报

《今夜星光灿烂》王安忆新星出版社

周净

在键盘狂飙的时代,文字似乎总是显得格外草率。然而,王安忆却说:“哪怕我一天能打一万字,那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脑子可能每天只想出来一千字。”这种几乎与时代相悖的,将胸中意气笔录纸上的习惯,于长年累月之中,几近固执。或许也就是靠着这份难得的固执,王安忆写出了属于她自己的态度,也让她笔下的明星人物多了一份近在咫尺的灵气。

在细腻的人物速写之下,老友们在王安忆式的文字里相濡以沫,随而相忘于江湖。彼此间熟悉得面面俱到,却又留有从容的余地。或者是一晃而过,看山是山,快镜头一般点滴的了悟,犹如浮光掠影之后的慰藉。王安忆自己则好像一位观棋不语的旁观者,投身其中,置之度外,只让平实的语言,自由自在地循着每个人物的性情,娓娓道来。

没有花里胡哨的化装,没有别出心裁的服装,没有煞费苦心的布景,甚至没有表演区,没有灯光,也没有音乐效果,在如此质朴的状态里,王安忆安之若素地呈现着纸上的繁星,这就是王安忆的态度。如此态度似乎在于宣称,于演员、观众和剧场之间,除了鲜活、质朴、自然而然的交流以外,没有戏剧,也没有文学。

仿佛用笔卸下明星们或公众人物为人仰视且耀眼十足的装束,王安忆所呈现的是这些人理应如其所是的那份情愫,那份态度,那份可爱……总之,与那种恍如隔世的星光不同,这是一种近在咫尺的灵气:

那个屏幕里贫嘴逗乐的葛优,却在平日里“口讷”无比,三两句就把话说死了,如此反差,不禁让人想到喜剧这件事或许从来不是一个人所能完成的;而陈凯歌在构思剧本过程中的患得患失,从而屡屡撞南墙的经验,又让人体会到看似一气呵成的电影艺术,背后却总是有着九曲十八弯的波折;从不摘落那顶灰蓝色布帽的诗人顾城,在一个乌托邦式的小岛上开垦荒地,追逐母鸡,修葺陋房,对于诗歌语言的推敲与琢磨每每变成“集中地咬一个字”,像是松鼠对待它最心爱的松果;吝于敞开心扉的陈村,在与生活的较劲中学会了“让予”;黄土高坡上的一群作家们闲来无事也会占上一卦,东方的周易夹杂着西方的弗洛伊德,不伦不类中好像又能歪打正着地说破些什么……

这一幅幅看似孤立却饶有兴致的场景,在王安忆的笔下仿佛编制成一幅图画,那些图画里的人和事,似乎处于我们经验之外,好像游离于日常的秩序之中,但实实在在地契合着生活中最为纯粹的那份情感与韵致,与我们每个人都毫无二致。

写一个“以思想为生涯”的人无疑是有难度的。这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性格温温吞吞,说话慢条斯理,做事一板一眼。在许多人看来,这会是一个缺乏情调且毫无趣味可言的人。那么,在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外表之外,是否还有更重要的什么,能够让我们触及他的“精神世界”呢?如果有的话,那么应该就是文字。白纸黑字塑就的纸上空间,“好比原始人在陶罐上留下的雷电纹、云彩纹……虽然缺乏体温,却包含思想的能量。如不是有加倍的敏感,他怎么可能透过文字的隔膜去授受于现实的生存”?

可以说,所有人的存在都是纸上的存在,因为生命也是纹迹。对明星如此,对诗人如此,对学者如此,对普通人、凡人、庸常人亦如此。

王安忆写邮递员,留心他们打趣的对话;写手艺人,沉浸于他们令人心定的表情;写一位脾气古怪的刘教授,性子高傲,却能谦卑地与人和解握手。写病友老李,虽是一位高级工程师,却从骨子里透出单纯,王安忆评价如此单纯,是知识分子“学问深,涉世浅的通弊,但这种单纯其实是具有保护力的,它可在纷繁杂沓的世界里辟出一个另外的天地,供养着正直敏感的心灵”。写儿时的玩伴董小苹,在经历时代变迁和人生浮沉后,仍然保留年少时极度的自尊心和锋利敏捷的言辞。这样的一股硬气,“使本来就艰难的生活更加艰难”,然而任是时光变迁,董小苹依然是那个董小苹。

这就是王安忆笔触下,居于每个人身上的单纯,存于每个人身上的硬气。这也是王安忆试图呈现于书中的“纸上繁星”。这个星空,和康德所仰望的那个星空或许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它毫无逊色。

“今夜星光灿烂”,取自王安忆写陆星儿的一篇纪念文。所谓的“星光”好似陆星儿走后留下的星点可以燎原的希望。逝者已矣并不意味着尘埃落定,一切皆休,只是在偶尔仰望星空察觉几分苍茫之意时,不禁落笔感叹生命如芥子,或许寥寥的尘世才是须弥。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陆星儿就像是王安忆文字里的一面镜子,照出看似虚构却无比真实的世界。“在现实生活中追求幻想,在写作里试图解决现实问题”,对于王安忆来说,这与其说是一种躲入象牙塔的逃避,不如说是金蝉脱壳般的一次“超脱”。

这对写作中的孪生姐妹最终在现实与虚构的游弋中产生嫌隙。这样的嫌隙就像冬天的街景:树光着杈子,疏阔地划过天空,大咧咧地摆着,避免两两交错,彼此心照不宣。而料峭的风吹拂起的寒意,是从心底生出的。患病之后,陆星儿用感性和达观给自己开了一剂药方。在最后的日子里,她还拽着旁人忏忏地问:“安忆还生气吗?”这一问实在让人心生垂怜。

“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宛转复宛转,忆忆更未央”。这两句诗文恰好作为对“安忆”这个名字的解释。反应在她的文字里,则是敦实仁睦,平实自然,明白晓畅,虽然有时候也快人快语,仿佛不留丁点让人起兴辩驳的余地。不过对于写作,王安忆有自己的看法,她说:“可以视作一个受过教化的现代人对文字的迷信,但这更可能是对一人只有一生而感到不足,于是,企图再创作一生,甚至几生。我们都是对人生有大胃口的人,对幸福感的期望程度极高,现实对我们真是不够用的。我们在实际中将它消耗,再在虚构中消耗它。”这就是王安忆的态度。以此态度,写一写未央的事,抒一抒宛转的情,快意其中,之余的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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