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苑拈花（十七）

斯舜威

92.

除夕，和儿子禹风对饮。三巡之后，他说：“老爸，写几个福字吧！”我说：“喝酣畅了再写。”酒酣，裁好斗方红宣纸，饱蘸浓墨，一挥而就写成狂草“福”字，正自鸣得意，不料滴了一点浓墨到纸上，“福”字上方变成两点。吾大喜，曰：“让福多一点，妙！”

93．

吴小如自称有两大爱好：京剧与临池。他用京剧名角比喻书法及书法名家，颇多妙趣：“小楼如天神，非常人可比。其文可拟石鼓秦篆，肃穆庄严；其武直如怀素狂草，目不暇接，而章法井然。而凤卿则俨然汉隶也。老谭古朴醇厚，大巧若拙，在钟繇右军之间。而余叔岩则上攀大令，下接欧虞，骨俊神清，精美绝伦。至于马连良，则拟之于褚遂良，窃谓最为允洽。”

小楼，杨小楼，杨月楼之子，与梅兰芳、余叔岩并称“三贤”，享有“武生宗师”美誉。其表演艺术文武皆备，形成“杨派”，特点是武戏文唱。凤卿，王凤卿，“汪派”老生，民国初年名盛一时。老谭，“谭派”谭鑫培。其父志道演老旦有“叫天”之称，他被人称为“小叫天”。当时北京“满城争说叫天儿”，有“伶界大王”美誉，与汪桂芬、孙菊仙并称“三鼎甲”。余叔岩，谭鑫培门生，谭鑫培之后京剧老生首席，人称“余派”。他们都是一代京剧艺术的精英人物，他们的艺术各有特色，能够将他们的艺术与书法艺术进行对比分析，必须对两门国粹都精通，除了吴小如，以及和他一样从那个时代过来的老先生，今后恐怕很难再找出这样的通才来了。想来不免黯然叹息。

94．

应邀到诸暨老家一个袜厂老板办公室看字画。一幅所谓元代王蒙的山水，一看便知是仿制的，墨色灰暗无光，是水印无疑。我笑谓：“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幅画就抵得过你的所有资产。”他承认是假的。一幅所谓启功的书法，也是赝品，但是老板一口咬定是真的，再三说百分之百是真的，价值20多万。我说开门见假，没有疑问。他不服气地问：“何以见得？”我说，我一看用笔，纤弱飘浮，虽形似而神不足。他说，这个他不懂，但是他已经请好几个画廊老板来看过了，都说是真的，都说值20多万。

我说，如果真有人买，那么你不妨卖掉，然后到北京潘家园再去进一些“启功真迹”来，那可就真的一本万利了。他问：“潘家园在哪里？是做什么的？”我想，他连潘家园都不知道，拿“潘家园”的东西做宝贝也就不足为怪了。■

（作者系浙江美术馆副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