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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是程序正义而非结果正义”

2013年07月17日 10:14
来源:东方早报

中国科普的理想与现实之间,落差巨大。对此,著名“业余科普作家”曹天元感受颇深。

■ 科普作家曹天元谈中国科普的理想与现实

《东方早报·上海书评》创刊5周年系列讲座——曹天元“中国科普的理想与现实”上周末在上图举行。

《东方早报·上海书评》创刊5周年系列讲座——曹天元“中国科普的理想与现实”上周末在上图举行。

 曹天元

科普作家,1981年生于上海,中学毕业后赴美国和中国香港读书,主攻专业为生物化学和电子工程,现任CCTV新科动漫首席品牌顾问、北京交叉点击文化传媒公司品牌总监。代表作《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被称为中国的《时间简史》。

中国科普的理想与现实之间,落差巨大。对此,著名“业余科普作家”曹天元感受颇深。8年前,他写下《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这本至今仍然高居当当网科普类图书排行榜第二的科普书,却无法支持他成为专业科普作家的理想,“版权费估算每月仅3788元”。上周末,曹天元做客上海图书馆,在上图讲座开办35周年和《东方早报·上海书评》创刊5周年之际,探讨“中国科普的理想与现实”。

科普写作:

科普界缺少突破性作品

2003年,网络论坛方成气候,一批最早使用互联网的网络青年自发聚集在各个论坛上发帖灌水。“当时的网络氛围比较单纯,毫无戾气,每个人都是自备干粮,充满表达欲而开始写东西。”曹天元记得,宁财神、李寻欢、安妮宝贝都是那个时候出来的。

其中在新浪一个名为大话春秋的论坛上,热爱历史又百无聊赖的同学们热衷于以通俗的笔法来书写各种历史,曹天元的《量子物理史话》最早便是在那里开始连载。“量子物理的历史也是历史,但是有些别人不太熟悉的科普知识在里面,因此在各种历史题材中比较突出,看的人也比较多。当时的论坛不像现在起点网这种,一天不更新订阅量就少一半,我那个时候是一开始一天四五千字,后来一周四五千,再后来想到了才写,但始终也有人看。”

在连载了一段时间后,便不断有人向曹天元抛出绣球,令他一时为中国科普事业的光明前途沾沾自喜。然而事情并没有向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当真正与出版商洽谈后,曹天元发现靠科普谋生的想法并不现实。“新浪原本和我说首印10万册,但后来出版人沈浩波说首印只能先2万册。我一算,书定价32元,版权费作者能拿8%,每卖一本书,我能拿到2.56元,扣掉11.2%的税,就是45465元,假设一年内都卖掉,那么我每个月就能拿3788元。当时我在香港生活,基本上无法满足生活需求。”曹天元的“职业科普写作生涯”尚未开始便已结束,之后他毅然投身金融事业。

然而2万册印量在今天已经算很多了,曹天元说,随着出版业日益不景气,如今只有畅销书才能达到这个印量,一般的图书只有几千册。“我也问过少年儿童出版社,他们准备出第六版《十万个为什么》,还有果壳网等,科普出版的前景很不乐观。不管曾经多辉煌,现在都属于绝对的小众领域。”

另一个困境是,国内图书定价相比其他商品和国外定价都低得可怜。“8年后我的书再版,定价只涨了3元。”唯一有盼头的是,科普类图书属于细水长流型,可不断加印,比较有后劲,曹天元8年前的《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至今仍在当当网科普类图书排行榜的第二名,而第一名是霍金的《时间简史》。“这也从侧面说明这两年没有好的科普书出现。科普界缺少突破性的作品,什么时候出现科普界的易中天和《品三国》,科普赚钱能和《小时代》相提并论,就好了。”

除了科普写作之外,科普翻译也是另一条谋生之路,然而更加崎岖险阻。“因为翻译费太低,所以国内科普翻译水平很差。”曹天元说,他也曾接到过科普翻译的活,“理查德·道金斯的《上帝错觉》,这么有名的科普书,翻译费千字90元,也就是说20万字翻下来只有1.8万元,而要翻得好至少要半年到一年左右。”相比之下,或许为杂志报纸写科普专栏是最靠谱的选择,每个月写10篇左右的话,收入达1万元。“但是10篇的量其实很大,写科普要查很多资料,效率很低,体力要求大,只能说是青春饭。”

电视科普:

科学枯燥 电视娱乐

电视科普领域的情况并未比科普写作来得令人乐观。如今央视大型科教电视栏目“科技之光”的主编赵致正是曹天元口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一位“死硬派”的科技电视人。“他一生都在呼唤成立专业的科技电视台,直到现在对电视科普死心了,后来他开始担任《北京科技视频网》的负责人,但每每说起仍然很悲观,说随时准备倒闭,抓紧时间给后人留下一点遗产。”

成立专业科技电视台的想法胎死腹中后,各个电视台成立了一批科教栏目,然而收视率很低,科普节目一度被称为“收视率杀手”。“只要一放科普节目,收视率就掉下来,一放电视剧,收视率马上高起来,不管是怎样的电视剧。”曹天元说,“百家讲坛曾经邀请过物理学家杨振宁、丁肇中、霍金,然而再大牌也没人看,直到后来学者易中天、阎崇年来了,才火爆起来。”

“《走近科学》以前也不是现在这个‘反科学’的样子。”曹天元说,“实在是因为之前收视率太差了,以至于2002年差点被枪毙掉。直到制片人张国飞来了以后,保证收视率,才没有被枪毙。而保证收视率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设置悬念和疑问,有数据显示,悬念疑问每多一倍,收视率可以上升40%多。因此,各种怪圈、恐怖、灵异悬念被设置,而谜底通常是胖子睡觉打呼噜这种。”曹天元说,事实上中央十套也很无奈,“不是他们不想做科学,而是一做科学收视率就下降。科学的本质是枯燥的,而电视的本质是娱乐。”

现阶段的事实表明,人类不喜欢科学。“科学在人类历史上出现不过400年”,在此之前人类都是没有科学思维的。而这正是科普的意义,克服人类惰性而使科学思想后天植根在脑海中,从而改变人类的命运。

科学教育:

迷信科学也是一种迷信

全人类都对科普不感兴趣,而在相同教育程度下,中国人对科普感兴趣的程度比欧美国家还要低,这在曹天元看来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按道理,我们国家对科学教育是非常重视的,比欧美还重视。科教兴国,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小时候很多人的理想都是长大要当科学家。我们国家还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科普法》。”

事实上,国人对科学一词的误区损害了科普事业,“如果仅仅把科学当作是正确的,不科学等同于不正确,塑造成科学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那对科普来说无疑是不利的。迷信科学也是一种迷信,对科学坚信不疑、不假思索的态度,本质是迷信而非科学。”

在曹天元看来,科学是一种方法论,是获取知识的程序,“知识是学无止境的,而科学方法掌握了就能广泛应用。如果每个人都学会这种方法,至少就有共同的对话基础,而如今大多数时候人们在网上争辩科学问题,都是鸡同鸭讲。”

曹天元举例说,有人问,上海有可能地震吗?科学家说,有可能,结果第二天报纸上写,“上海可能地震”,这就不科学了。“科学家的话要按照科学方法理解。一个骗子说,明天有可能地震,科学家说,明天基本不可能地震,但不排除地震的可能性,而方舟子会说,明天不可能地震。两者的回答一个是从科学的严谨性立场,一个是从科普的效用性角度讲的。如果能达成共同基础,理解‘明天不可能地震’的意思是,没有证据表明明天可能地震,‘明天预报下雨’的意思是明天很大可能会下雨,而不是一定下雨,那么传达出的科学信息才不会被误读。”

曹天元说,“正因为缺乏对科学理解的共同基础,缺乏对逻辑证明规则和理念的共同阐述,所以网上才会有那么多无知的争论。”

科学讨论:

全民参与建立对话基础

作为一个科普作家,曹天元目前最希望的是发起一场全民科学大讨论。“最好全民参与,讨论科学究竟是什么,建立共同的对话基础,接下去科普的工作就好做了。”

在曹天元看来,科学至少包含着以下三种含义。

第一,科学是程序正义,而非结果正义。也就是说,科学结论不一定百分百正确,但是科学方法必须正确。只有通过科学方法获得的知识才是科学知识。“假设两个人都预言地球是圆的,但是一个人经过了观察和证明,比如阴影变化、北斗变化、海上帆船等,而另一个人说,这是做梦的时候黄大仙托梦告诉我的,这样的话只有前者的结论才是科学的。而至于地球是圆的这个结论科学不科学?无所谓,重要的是获取结论的方法。”

曹天元认为,科学方法更像是法庭。“新的证据有可能推翻法庭的结论,但是不能说法庭第一次判定是错的。而科学史上,新的理论也总是推翻旧的理论,但不能说旧的就是愚昧封建落后的,只是新的证据出现了。如果穿越回去,在托勒密的地心说和哥白尼的日心说之间,我或许会认为还是前者更加有道理,因为日心说有几个致命的弱点在当时没有解决,比如视差问题。直到后来提出了新的科学证据,才能证明后者更有道理。”

第二,所有科学结论都是或然性的,而不是必然性的。在哲学领域,苏格兰哲学家休谟提出“不可知论”,即使太阳在之前的每一天都是从东边升起的,我们也不能推出太阳明天一定从东边升起。科学如何来解决这个难题?“贝叶斯(英国数学家)推理。”曹天元解释,“简单地说,科学是从过去的经验通过归纳和总结推出将来的经验,而贝叶斯推理通过概率计算来提出概率性的结果,如果前一万天太阳都从东方升起,那么明天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概率就更大。当一个概率很大,而另一个概率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必要把小概率推测说出来。因此科学结论都是概率性的结论。”

第三,科学认同是小圈子民主,科学结论和大众民意无关。“科学是民主过程,但不可能让每个人投一票,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正确不正确。但如果有人说科学是完全客观的,也不对,科学是主流认同的问题。任何客观判断、客观证据都不一定那么‘客观’。”

曹天元说,唯有把这些基本问题都梳理清楚,中国科普的春天才有可能到来。

标签:正义 科学 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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