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们的共同历史

《脚步声声》　　侯清麟 著　　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2年12月

书己见

长篇小说《脚步声声》中的男一号瞿盛丰的人生轨迹，有很多独特的历史经历：多个哥姐夭折、精干的母亲不治早逝，而后又历经“大跃进”、人民公社、“四清”运动、上山下乡、“文革”……一路走来，瞿盛丰的历史，其实就是我们父辈他们那一代人的共同历史，它让我们看清楚了那一代人的感伤和苍凉、清贫和落寞、挣扎和侥幸、苦难和慰藉，以及多次懵懂激进后的失落、痛苦、恋爱和眷念。

瞿盛丰的父亲读过一些旧书，俨然是乡下的知识分子，但在知识无用的年代，他不足以作为男子汉养活一个家。一直端着斯文人架子的父亲，看不惯乡里人的偷偷摸摸。生产队长唐存珊原来偷鱼被他抓过，大队书记的姐夫瞿仁义从粮站带点米回家被他酒后规劝……在芝麻点的问题也是大问题的年代，你总是举世皆浊唯君独清，人不整你、不打击报复才怪。自己挨整被斗不说，不知底细的子女也被牵连。瞿盛丰想承包放牛赚工分，唐队长变着法子让他自减人力大打折扣，他想读书要推荐，何书记就是无理由地不同意。

无论多苦，瞿盛丰坚持勤工俭学，自筹学费，不因老师喜欢、校长看重就求减免学费。何书记郎舅东窗事发，专案组让他作为受害者出面检举时，他努力回避。医院院长女儿林丹妮垂青他时，虽然他打心眼里爱着美丽的林丹妮，但因为怕人家给他追求富家女的闲言碎语，不敢开启情感世界的大门。

侯清麟写瞿盛丰们的青春史、成长史，写实他们在广阔天地里的田园诗，写意他们在风云变幻中的狂想曲。瞿盛丰是那一代人的生存代表，是那一段历史的生命缩影，侯清麟带着激烈的情感写活了这个拘谨的小人物，同时也批判了一些人性的无奈与丑恶，如瞿父的迂腐、清高和顽固，何书记的假公济私，瞿仁义借公粮乱谋私利，以及极少数村民的附庸权势、见风使舵，也赞赏了洪流中学胡校长、镇团委秦书记爱惜人才、培育人才的大公与热心。

迂腐的瞿父，刁难的何书记，同样是那个时代被损害者、被悲催者的代表。瞿父在解放前并没有履职副保长，挂名三月也辞掉了，但在思想极左的时代，这段陈年烂事成了要把一个人整成另一个人甚至灭掉一个人的有力罪证，也自然是其子作为“二十一种人”的后代升学得不到推荐、入团通不过政审及很难干上苦力活的最佳借口。何书记也很悲哀，虽算是一个掌握了实权的小干部，但在口粮短缺的面前，只能默认姐夫到处沾花惹草的事实，当听到瞿父酒后称其手脚不干净时，长期对瞿家人展开打击性警示——他家的生存，还需要和姐姐夫妻关系名存实亡的姐夫进行条件交换的粮米援助。

认识或重温一段远去的历史，不论其惨酷还是荣光，我们都不能习非为是，或脱离现实去错误理解，或囿于特殊意识形态而掩盖真相。《脚步声声》以瞿盛丰年轻时代的十多年生命历程作为发展主线，反映了一代人从少年到青年的艰难、坎坷和波折，也讲述着关于那个时代的经历、斑迹与教训。侯清麟写那个时代，那段历史，那节风云变化，抓住了自己最为熟悉的代表性片段，写出了自然清新的历史性现场。只有这样，也很自然地引发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们长久共鸣，撩拨幸运未身处那个时代的我们以自己的方式不断沉思。向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