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艺术，它只是一个“旧邦”

黄礼孩（诗人、策展人）

广州的文化艺术氛围远没有北京上海浓郁。这几乎成为所有文化人内心的阴影，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声叹息。

作为国家中心城市，为何广州在文化的魅力上不断褪化？它迷失在哪一条路上了？很多时候，文化人在一起，回忆的都是八九十年代广州的文化盛景，比如流行音乐、比如现代舞、比如新媒体文化，等等。可是这些都是远去的光荣，已成为历史的浮云。

主流文化和民间文化是一座城市的一对翅膀，它们一起发力，城市就飞得很美。但现在这对翅膀已经变得难以扇动时代的风潮。我接触过一些文化官员，他们对真正的文化缺少本能和直觉的敏感度，也少探索与创造欲的激情。他们常把打造岭南高端文化挂在嘴上，但什么是岭南文化又说不清。他们并未了解自己所要的东西，其认知覆盖着过往时代的尘土。也有一些文化官员很想效法新意，但体制内多年的行事习惯，使得他们纵有才情，也颓然而废：缺少思考的宽度，无力对接上更宽广的世界。在这样仰赖行动力的时代，没有人愿意搭理你的平庸，城市所谓依赖资产的创意也只是一句空话。

当主流文化无所作为，民间成为推动时代进步的另一个动力。从来都是民间保存着文明的火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广州的背后是看不见的、生机勃勃的力量，但随着城市政策优势的式微，城市审美文化的失落和没有构建起可以通行于世界的价值，广州文化艺术的气场日益稀薄，很多有影响力的人和文化机构纷纷抽身离去。美国诗人惠特曼说，非凡的城市，是因为拥有最非凡的男人和女人，即使只有几个破败的草棚，也当得全世界最非凡的城市。充满钻石光芒的艺术家、哲学家、作家、教育家、经济学家等厉害人物的离开，城就变得暗淡，也就寂寞下来。

精神上的枯萎和寂灭并不影响广州仍然是人间的声色犬马之地。“吃在广州”让广州人沾沾自喜。以美食出名确实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民以吃为天嘛。但花样无穷的吃，只是让市民去满足舌尖上的舞蹈，忘记了头脑的风暴，回避了思考的心智。巴黎之所以能成为艺术之都，这是因为巴黎人有着更为细腻的浪漫精神：他们看待日常生活的途径是贬低物质享受。每个夜晚，巴黎或纽约人在剧场看演出、在咖啡店朗诵诗歌或在美术馆欣赏作品时，更多的广州人在酒桌上拼一个你死我活。吃，就这样占据着我们的生活。在这个物化的时代，人的心没有沉浸在由艺术或文学所产生出来的伟大而美妙的氛围中，思想就难以衍生出新的维度了。

很多时候，我们说广州是一个重视日常生活，平民化、商业化，有着喧嚣忙乱活力的城市，但如果只是如此去要求这个城市，它只能是越来越平庸的商业消费。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像战后的巴黎和纽约那样去诞生艺术的价值？我们知道，文化的尊严在于不断丰盈人的心灵的过程，当艺术成为独立的力量，它就催熟公众的热情，进而去促成时代的变革。可是，这个以吃吃喝喝为荣的城市，这个审美缺失的城市，这个过于现实的城市，也就成为没有态度的城市。如此，它只能是一个“旧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