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峰：好导演要保持自己适应环境

香港导演杜琪峰经常被人贴上“硬颈”、“坚持”的标签，他曾不止一次指责过香港电影为了登上内地院线而删改剧情的做法。

■ 《毒战》导演杜琪峰、编剧韦家辉接受专访谈创思与幕后

导演杜琪峰（左）和编剧韦家辉（中）昨天在上海的《毒战》发布会现场。早报记者 高征 图

香港导演杜琪峰经常被人贴上“硬颈”、“坚持”的标签，他曾不止一次指责过香港电影为了登上内地院线而删改剧情的做法。2003年《大只佬》在内地上映时改名为《大块头有大智慧》，其中从命理和因果循环的设计到封建迷信等情节被删，关于此事，杜琪峰还能说出表示理解的客套话。到了《放逐》、《黑社会》、《神探》、《铁三角》、《文雀》在内地上映时主角最后纷纷踏上自首之路，重新做人的时候，杜琪峰终于忍无可忍，不承认这些电影为己出。2005年《黑社会》改名《龙城岁月》在内地上映时，记者问及那个警察犹如天兵天将般出现将任达华绳之于法的结局，杜琪峰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那是谭家明（该片剪辑师）自己拍的，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内地版没看过，和我没关系！”

但在合拍片大势所趋下，杜琪峰没有理由不在内地市场更进一步。借内地投资，拍以内地公安为背景的《毒战》应运而生，影片4月2日上映以来，票房已经突破7000万元。片中毒贩难逃法网，固然是带有不少内地特色，也不是杜琪峰的行事风格，但是《毒战》在放映后各路评价早已揭晓了杜琪峰在框架内声东击西的可能。影片结尾的全军覆没，首次直播死刑过程，更是挑战接受的尺度。《毒战》甚至为之后的警匪片之路开拓了更广阔的空间。

昨日，在接受早报记者专访时，杜琪峰与多年搭档编剧韦家辉一起解析在罅隙中如何见招拆招。

剪掉一半枪战戏

东方早报：听说此前是想拍一部打黑题材的影片，是什么契机让影片转变成了现在的《毒战》？

杜琪峰：打黑题材比较敏感，时间上也不是很成熟。我们拍电影这么多年，各个种类都有拍，一个题材不行可以转另一个。反毒品这个题材，无论从观众层面，还是官方层面，都比较有理由。

东方早报：在根本没有前作可参考的情况下，如何拿捏这样的题材，怎样去摸索和了解故事环境和背景？

韦家辉：我们不可能得到讯息，告诉我们这样可以，这样不可以，所以这部电影很多地方我们都是做成两个版本，一个版本不通过就换另一个。我们拍了有吸毒的和没有吸毒的，但也只是剪掉了正面吸毒的部分。我们先自我审查，每写一个桥段都会去询问一下内地的出品人，最后形成一个比较可行的方案才递上去审查。

东方早报：送审过程是否复杂？意见主要针对哪里？

杜琪峰：没有太复杂，几次就过了。主要是针对枪战，我们已经减少一半了。

东方早报：杀警察，在中国电影里是一个大忌。《毒战》结尾全军覆没也是第一次，大家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韦家辉：有很多都没有死，最后黄奕还出现在古天乐的死刑现场，由于打毒针（注射死刑）属于法院这边，警察不能在现场，只能把黄奕的部分删掉，其实他们没有死。

毒贩也有人性 警察要高大

东方早报：听说原先剧本对古天乐饰演的毒贩的设计更加坏，后来为什么做了修改？

杜琪峰：古天乐的设计更加坏一点。工厂里面发生爆炸，他自己逃命也不救老婆。因为太长了，有很多感情戏就剪掉了。

韦家辉：我觉得这个人还是要有一点人性，他对老婆还有感情，所以设计了古天乐祭拜亡妻的那场戏。

东方早报：那孙红雷饰演的警察就必须高大？

杜琪峰：因为他是中国的警察，要和古天乐形成反差。

东方早报：你此前的作品中让坏人逃脱的用意是什么？

杜琪峰：让大家恨他，好过枪毙他。因为这样，人的罪越来越大。只是在现在的内地送审制度下，情节很难改变。

东方早报：审讯室里，古天乐前面挂的牌子写着“逼供”，“严禁”两个字被遮住了，是刻意为之？

杜琪峰：这是巧合，不是刻意。因为我们的剪辑是外国的，看不懂中文，把“严禁”两个字遮掉了。

东方早报：都说你“脾气大”，这次和内地演员的合作情况如何？“戏霸”孙红雷有没有意见磨合，有没有改你的戏？

杜琪峰：拍戏的时候我确实常常骂人。可能有些人不习惯我们工作的方法。跟内地演员合作的话，我们比较少看内地的电视电影，我们觉得他们像，他们也觉得可以这么演毒贩的角色，有一些交流。他们都是很好的演员，这次都是尽力演出。

孙红雷没有改我的戏。不明白可以问，但是不能改。改要给我们很好的理由。有时我们可能不太了解公安，这方面的意见我们接受，但是戏里面的创作还是根据我们的来。

表现真实存在的社会问题

东方早报：有人说《毒战》的画面像DV，城市景观太“土”，这种纪实感和本土感，是为了跟影片的题材贴切所为？

杜琪峰：原来不是这样灰蒙蒙的景象，我们希望下雪，原本以为天津是很冷的城市，会下雪，结果两个月都没有下雪，所以改用阴暗的基调是要表现出比下雪还要冷的感觉，冰冷，残酷，真实。

东方早报：美国知名电影网站在推荐《毒战》时候，认为这部电影刻画了一个更真实更可信的现代中国，你怎么看？

韦家辉：的确，我们想表现的就是社会真实存在的问题，希望风格比较真实，它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

东方早报：有人说，《毒战》打开了内地接受尺度，你怎么看？

杜琪峰：我不敢这样讲。我们希望尽量接近审查的需要，但也不能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有问题就自己去调整。我们当初最担心的就是能不能通过，考虑很多，但最后送审结果让我们感觉“电影局”已经放松很多。很多人还说这是建国以来尺度最宽的电影。我觉得这是好事，不然我们就只能拍拍《单身男女》、古装片这种轻松题材。

东方早报：合拍片已经成为趋势，对港产片的粉丝来说，希望保持港片特质，但是商业化的市场也很重要，你认为香港导演在内地发展需要如何平衡这两点？

杜琪峰：保持自己，适应环境。除非你是烂导演。我们要考虑市场，同时也不可以不顾及风格，把握时代里面的人的心态，加上你本来的风格。如果因为怕麻烦而完全改变，或者为了制度完全投降，那你来干吗？你是要做电影，还是完成一部电影？这就很清楚了，（取决于）电影对你有多重要。

《杜Sir习作：内地大银幕的异数》

录入编辑：李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