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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电影叫纪录片

2013年03月24日 04:28
来源:北京晨报

纯粹的记录,究竟有没有意义?

我刚刚看到中队长(注:一旦有孕,验孕试纸则呈现两道杠,类似少先队中队长之标),就摩拳擦掌要把孕产的经历写一本书:可以是《红婴仔》,也可以是《头一年》。所有被人忽略的细节,我都打算一一留意,当它们是花木的种子,种植出文字的茶花与茉莉。

随后,我便被各种各样的坏消息打得七荤八素,住过三次院,挂过N多次急诊,哭过好多好多次,做过十三还是十四次B超,回回产检被吓个半死,每天泡网只为了查可能的噩运。我仿佛在海潮的正中央,双眼就是摄像机,镜头上什么也不曾留下,除了水流下的痕迹。我心乱如麻,我无法静定地,写下一个字。

而小年出生后的头一年,我像所有新妈妈一样,注定辛苦得无边无际。我无法在这上气不接下气的短暂光阴里长篇阅读,更何谈写。倒是经常上网发帖,内容大率如下:“新宝宝鼻泪管不通,该怎么办?”或者:“我快疯了,为什么我的宝宝不长肉呀?”我从来没追求过原生态写作,它自己找上门来了。

地震后的复原,大概还比我来得快。小年一岁零七个月的时候,我才记下了第一个片断:“她(小年)早上醒了,想爬出床去,跨过我身体时,被我一把抄回来。问:“热吗?”“热。”“开空调好吗?”“好。”“再睡一会儿吧。”她就(原文如此,但应该是不)再睡,而且满床爬。喊:“妈妈。”我不睁眼睛,应:“嗯。”她继续喊:“年年。”自己应:“嗯。”喊“脑脑”(是姥姥,幼儿发音不准),也自己应“嗯”。就这样,她喊妈妈、嗯、年年、嗯、脑脑、嗯……满床爬着。这是一个寂寞的游戏吧。我的孩子,从小就尝到了寂寞的味道。我很想爬起来跟她玩,但我睡着了。”

人类世界里,我觉得唯一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的就是婴儿——还有我的身材。小年每天都不一样,每天都学会新花样儿,会说出更多的隽言稚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难怪日本女诗人金子美铃为女儿收集的话语集叫《南京玉》。我随时惊喜,眼前一亮,想:一定要记下来——转眼就忘了。我恨我做不到随时恭听笔录,我太忙碌也太懒散。

又有很多次,我一边在电脑上“啪啪啪”,又疑心这记录,其实只出于身为母亲的虚荣心:我的孩子并非天才,她所遇到及她所做的一切,和其他人相去不远。这个我完全知道,且证据确凿:我有多位从事写作的女友,为孩子写过书,事件都相仿,出牙、生病、第一次上幼儿园;感受也一样,焦虑、欣慰与带泪的笑。这就是集体潜意识:整个民族整个社会的宝宝,都以差不多一致的方式被养育,所以思维模式大同小异。

但,这世上又有什么事物,不曾被人写了又写?关于爱情,我们说了几千年,还会继续说下去。每一曲恋歌,都像春天的布谷鸟,声声不绝的缠绵。几时有人厌烦过鸟鸣山更幽?而这婉转声中,掺杂几句老鸟唱过雏鸟的呢喃,有何不可。

更何况,生儿育女是私人的事,记叙其中的点点滴滴,更加如此。我不求微言大义,我不觉得文必须载道,我只希望老了之后能随手翻看,有笑浮上嘴角,且同时热泪盈眶。

小年长大后,会不会想看?呃……不一定,尤其是尴尬的青春期,不觉得难堪已经很好。——直到她,也成为谁的母亲。

琐屑无聊的事物,如何变得弥足珍贵?当时间染旧了胶片,我们才恍悟:有一种电影,叫纪录片。

●叶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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