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写作局限了女性作家的写作”

法国女作家玛丽·尼米埃有一个显赫的文学姓氏“尼米埃”，她的父亲罗歇·尼米埃在当代法国文学史上拥有重要地位，尽管他在玛丽5岁那年就因车祸离世了。

■ 法国女作家玛丽·尼米埃来沪与读者见面

■ 接受早报专访

法国作家玛丽·尼米埃 早报记者 高剑平 图

《沉默女王》中文版

《我是一个男人》

《您，跳舞吗？》

法国女作家玛丽·尼米埃有一个显赫的文学姓氏“尼米埃”，她的父亲罗歇·尼米埃在当代法国文学史上拥有重要地位，尽管他在玛丽5岁那年就因车祸离世了。直到玛丽开始写《沉默女王》，她才把父亲离世的真相、母亲编织的谎言、自己的孤独成长吐露出来，这部小说获得了法兰西学院大奖等多项文学大奖，小说中文版之前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本周，玛丽·尼米埃受法国驻上海领事馆文化处邀请分别在米氏餐厅和2666图书馆参加了读者见面会，并接受了早报记者专访。除了上海，玛丽还去了北京和广州与中国读者见面。

“那个死去的作家的女儿！”玛丽·尼米埃被这样称呼了几十年，直到她也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成功的作家。玛丽的小说《沉默女王》把父亲离世的真相,以及她孤独的成长史用小说的形式吐露了出来。

在小说中释放真相

玛丽·尼米埃的名人父亲罗歇·尼米埃在她5岁的时候就因车祸去世，当时他和情人在同一辆跑车上。

当玛丽·尼米埃终于接受了这个家族隐秘，并把缺失的父亲写进《沉默女王》后，人们对她的评价从“那个死去的作家的女儿”，变成“她的父亲是谁”！2004年，玛丽·尼米埃凭借自传小说《沉默女王》获得法兰西学院大奖等众多文学奖，面前的玛丽·尼米埃自豪地说：“老一代读者还是会说，玛丽是罗歇的女儿，但在法国，年轻读者更加认识我，他们会讨论并问，‘玛丽的父亲是谁？听说他的父亲很有名。’然后，年轻读者因为读了《沉默女王》后，对小说里的罗歇感兴趣，就会去看我父亲的作品。”

罗歇·尼米埃是他那个时代最有才华的作家之一，他和布隆丹、洛朗三人在1950年代被誉为法国文坛三剑客，罗歇写过大仲马《三剑客》的续集《热恋中的达达尼昂》。但父亲的这些名声，都是玛丽在成长之后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玛丽说，“我对他的印象，大部分来自于别人对他的回忆，我本身对他的记忆非常模糊。”

在罗歇与他的情人丧生于一场车祸之后，玛丽·尼米埃的母亲独自把孩子们拉扯大，玛丽说，为了保护他们，她的母亲重新编织了故事，“使我们远离那些可能打碎理想夫妇形象的一切。”玛丽在书中说，“我并不因此埋怨她。”但在玛丽·尼米埃的成长中，不仅父亲的角色缺失，而且没有一张父亲与孩子们的合影，没有结婚照，没有周年纪念照。一无所有。

在《沉默女王》里，玛丽·尼米埃将真相说了出来，原来父亲并不在乎她。她在书中引用了一张她诞生时父亲写下的纸条，“对了，娜丁昨天生了一个女孩。我（真希望）那时立即把她淹死在塞纳河里，以免再听到人们说起她。”

玛丽·尼米埃很冷静地对早报记者说，父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是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写了一句话：沉默女王会说什么呢？”后来她把这唯一的纪念当成了这部小说名。玛丽·尼米埃说，“这是一句自相矛盾的话。他在明信片里提的问题是：沉默女王说什么？一旦我说话，我就不再是沉默女王了；如果我不说，我就无法回答父亲的问题。这是一个带着陷阱的问题。等我们长大，再回想这些有矛盾色彩的问题，不会像孩子时候那样轻松了。”

“沉默女王”玛丽·尼米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否定父亲曾经的存在，不吵不闹，干净利落地否定父亲的存在。最后，她自己都忘了“尼米埃”该怎么拼。玛丽·尼米埃出生于1957年，在出生登记上，她的名字是“玛丽·安托瓦内特”，这是路易十六王后的名字，她被革命者砍掉了脑袋。

写作是种情感宣泄

在孩子眼中，父亲早就过世了，但玛丽说，“父亲的书在家里都有，家里有一间书房，放满了他创作的作品。”所以对玛丽来说，写小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在写作之前，玛丽·尼米埃是歌手。

最后，“沉默女王”选择用父亲的姓氏“尼米埃”去写作，“我刚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有人建议用笔名，隐去父姓。但我觉得，隐去父姓，用一个陌生的名字，大家就只会说这是谁谁谁的女儿。但大家现在都会清楚地知道，我就是玛丽。”

30年来，玛丽·尼米埃写了12部长篇小说，为法国香颂歌手写了大量歌词，为各种文艺表演创作文案。“25岁，我开始写作。我个人的位置就是跟书在一起，看书写作。”但她一直刻意把父亲、把家族的隐秘故事藏起来。

“15年前，我开始写《沉默女王》，我完全不想提到父亲，我想建立自己的写作世界。直到有一天，有朋友鼓励我写下来。”这部自传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当作传记看待，玛丽·尼米埃也承认，“作家在自己的创作中，有一本或几本谈到自己与父亲母亲，这几乎成了写作的基础。”

写完这部小说，“我给我哥哥和妈妈看，给家族成员看，哥哥说这本小说有意思，但这样的家族故事对其他人有什么意义呢？”尼米埃说，她是带着诚意去写这个故事的，“虽然写自己的家族，但里面所写的都有普遍意义，比如缺失、父爱和传承。”这部小说成功之后，玛丽收到大量父亲读者的来信，她也获得各类文学大奖，走向了世界。

“不过，《沉默女王》还是小说，而不是非虚构类作品或者说传记。这里提到了我的家族关系，父亲的形象，但这些并不是我记忆里的，也不是采访来的，而是我笔下文字虚构出来的。”比如小说里玛丽·尼米埃始终无法考出驾照的有趣经历，比如父亲车祸的场景，玛丽·尼米埃停顿了一下，尽管文字是虚构出来的，“也是使我生存下去的基础。” 写作对她不再是一种记忆重现，“更多的是情感宣泄。”

“女性危险的地方是家庭”

现在的玛丽·尼米埃已经能完全接受父亲的存在和缺失，他的那些荒唐事，他对家庭的伤害，他对她的冷漠，最后连她也成了作家。玛丽说，“随着创作的深入，我跟父亲越来越接近的是语言。”“但我的写作风格和父亲还是不一样，父亲是偏右派的作家，我的创作始终是偏左的。我是理想主义者，我坚信这一点。我是68革命（1968年法国五月革命）的产物，我受68革命影响很大，我认为这次革命最重要的口号是：想象产生力量。我坚信，想象可以拯救世界。”因为这种差异，玛丽说，她非常排斥父亲的写作。

玛丽·尼米埃最近出版的一部小说是《我是一个男人》，在这里的男主角具备这个社会所认可的所有男性特征，“但他不善良。”玛丽·尼米埃毫不避讳自己的女性主义写作，《我是一个男人》要写的是法国社会中广泛存在的家庭暴力。

“整个法国，女性危险的地方是家庭。平均每2.5天，就有一位女性死于家庭暴力。但我的小说并不是要去抨击这种现象，而是要寻找原因，为何会有家庭暴力，男性为何要伤害女性，男性为何会暴力？”一个女性主义者如何看待男性？玛丽引用了波伏瓦（法国作家、女性主义哲学家）的一句话，“波伏瓦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变成的。’在我看来，‘男人也不是天生的，也是变成的。’我笔下的男性是暴力的，但他自己也是暴力的第一位受害者。” 玛丽·尼米埃用这部女性主义小说想要说的是，“真正的男女平等还很遥远。”玛丽认为，自1970年代的第二次女性主义浪潮以来，现在的女性主义运动已经陷入了停滞。“以我的出版商伽利玛出版社为例，领导层和选书委员会，几乎都是男性。”“我们女性作家，用性、性暴力，用身体以尖锐方式对抗社会。但我不承认女性写作的存在，后者局限了女性作家的写作。”

玛丽·尼米埃的小说里，只有这本《沉默女王》翻译成了中文，而她最希望《您，跳舞吗？》能在中国出版。深夜采访结束，人群散去，香颂歌手、舞者玛丽·尼米埃让工作人员放了一张自己带来的CD，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跳了起来，“我们喝酒吧！”

录入编辑：王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