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戏存在的意义

半夏

说句并不新鲜的话，历史剧并没有向普罗大众普及历史知识的义务，尽管普罗以及非普罗大众的历史掌故，往往来自文艺尤其是影视。毕竟，读历史的文本，不论纸质的还是电子的，都不是件轻松的事，除非对历史有着偏执的喜好——这在当下实在是微乎其微的小概率事件。而所谓历史剧，尤其是当下以历史为题材的电视剧，由于秉承了吸引眼球为第一要务的工具化价值观，历史不过是一幅施展影像手段的背景，其制作水准尽管还富有尚待提高的广阔空间，但其召唤力超越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则是绰绰乎有余的。历史原本并非枯燥干瘪，古人读史读到精彩段落，会浮一大白击节叹赏，今天却只好当做督促孩子们发愤学习的励志桥段。能够让尘世中疲惫艰难生存的普罗大众坐下来，享受视觉抚慰的，大约只有并非绝唱的俚俗影像，如果其中还有拿历史说事的一席天地，该说普罗大众的胃口，是足够杂食的了。

诚然，说普罗大众之于历史剧的兴趣得益于杂食，远不如说他们对传统文化葆有浓郁兴趣来得正能量。但作为娱乐的品种，也许历史剧原就不必承担许多负担。

既然是娱乐的品种，如你所知，在作为收视主力的大妈们看来，历史剧中最令她们关注的，无疑是宫廷戏。深宫中的一切都足够秘辛，尤其是皇上及其女人们的八卦故事。当然，对宫廷戏感兴趣的，不止大妈，大妈的身边人也好这一口。这可以说是不能免俗，但俗原本就是娱乐的主要构成，不俗的也许有格调，却未必能受到追捧，而蹩脚俗气的骑马舞却令“神曲”《江南Style》举世闻名。这个时代需要伟大的故事，但俗的故事更是大众需要的心头好。尘世中海量善存的，终究是俗人，俗人好俗，正是道理。作为道理，所能够期待的，无非是这俗该有个底线，不要令人不可耐。

同是宫廷戏，取法也不尽相同。有基本依托历史文本的，有不屑于历史文本随性戏说的，也不妨还有端着依托历史的架子半真半假随性说事的。作为文艺的样式，品种之间原本不宜评判高下，譬如琼瑶阿姨的《还珠格格》，不过是由一个地名生发的传奇，但“小燕子”的影响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你可以不看，你却不可以无视它的能量，这算得上是硬邦邦的软实力，为此必须向琼瑶阿姨表达敬意：立意戏说的“俗讲”，能够做到深入人心，搔到痒处，或许更是需要真本事的。

依托历史文本的宫廷戏，原本是正宗，但凡涉及历史题材，都会有对历史事实忠实与否的判断。作为文艺，这曾经是毋庸置疑的主流。但如果换个角度，从娱乐的意义出发，也许它只能是一家之言——即便是能够自圆其说的一家之言，却并不方便担任唯一的正宗。如果文艺的确是为普罗大众也即以往所谓工农兵服务，就不妨在此之外，存在并立的其他样态：普罗或者工农兵对宫廷戏的兴趣，未必来自对史实的追究，而恐怕只是找乐而已。至于样态之间孰为正宗，倒也不必匆忙定论，容后讨论就是了。其实，从当下宫廷戏播出的品种，已经可以感受到主流话语对上述正宗之外样态的容纳乃至支持。

至于所谓半真半假，则是一种有趣的出现，最典型的就是之前热播的《甄嬛传》。毛阿敏老师快人快语：“我特喜欢看《甄嬛传》里那些小娘们的脸蛋，特好看！看了心里很爽！”该剧的拍摄水准，从演员阵容到道具服装，乃至台词的讲究修辞，都绝对不逊色于任何一部“正说”历史的宫廷戏，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或有过之。郑晓龙导演完全是以正宗历史大戏的姿态倾力缔造纯属虚构的宫闱脚本，或者该说是严肃的游戏之作。这是否算是一种超越，有待讨论，但其提供了一个多元可观的延续性路径，则是可以确定的——它的热播便是证明。

不过，在皇权至上的社会，皇上的女人们其实并没有纷纷给皇上戴绿帽子的多少机会，杀头乃至诛九族的严峻后果也是明摆着的。诚然，都说历史比文艺的想象更狗血，这不妨拿来为当下宫廷戏狗血情节泛滥做辩护。或许这也算是为普罗大众在心头构建的一场狂欢，属于反封建的辉煌胜利了。这却是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