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柴田丰

柴田丰生前最后作品手稿。

柴田丰1911年生于日本栃木县。

《请不要灰心呀！》中文版书封。

日本百岁女诗人柴田丰诗集《请不要灰心呀！》中文版刚刚印好，老奶奶就于2013年1月19日23时50分在日本一家老人院过世，享年101岁。

明天上午10点，柴田丰的葬礼将在宇都宫市川田町1077号的4号川田市民大厅举行。对于母亲的过世，柴田丰的儿子健一说：“她走得安详，没有痛苦，她坚持写作直到100岁。过去半年来，她活力不减，但走路已经需要搀扶。”“承蒙大家厚爱，（我母亲）会很高兴的吧，她是想要去天堂向父亲炫耀自己写的诗吧。”

在这所房子里

我整整生活了四十年

多少人事 多少沧桑

我一闭上双眼

历历往事

便会不停地对我述说从前

无论是这所房子

还是来到这里的人们

全都给过我

许多温暖

我不知道

该如何用语言来表达

在我人生行将终结之际

我只想对这所房子

还有我的读者

我的朋友和老师们

由衷地说一声：

谢谢！

这是柴田老太太身前留下的最后诗句，写于去年秋天，之后就因为身体关系无法再写作，这首未发表的诗歌成了她的遗作，也是她向身边所有人的告别。

柴田老奶奶92岁学习写诗，99岁出版励志主题的处女诗集《请不要灰心呀！》，瞬间走红，10个月内销售出了150万册，感动了日本亿万读者，更抚慰了海啸之后沉浸在伤痛中的一亿日本人，柴田丰也因此获得了宇都宫市特别荣誉奖。之后，新加坡、韩国、英国、美国、荷兰、德国、意大利等纷纷引进出版。她去世的那天，这本诗集的中文版刚刚印好，共收录柴田丰创作的45首诗歌，包括《黎明自会来临》、《回忆》、《九十六岁的我》《请不要灰心呀！》等。

柴田老奶奶1911年出生于日本栃木县，整整一个世纪来，她经历了一战、二战、战后重建、泡沫经济、经济破裂等一系列社会动荡，历经明治、大正、昭和、平成4个年代。柴田丰的父亲是森岛富造，母亲森岛安，柴田是家中的独生女。柴田丰出生时家境殷实，这是一个做稻米生意的富裕家庭。但柴田的父亲是个天生的懒汉，故而慢慢地就家道中落了。“到我十多岁的时候，我们家的房子就转手卖给了别人。我们一家三口只好挤在五间连排的大杂院中的一个小房间里了。”柴田曾回忆这段童年生活，“母亲与父亲大不相同，是个十分勤快的女人。她在家务劳动之外，还去旅馆里当女侍并做和式裁缝的外发加工，以此支撑着全家的开销，同时还要照顾我。”柴田从很小就开始在旅馆做服务员补贴家用。20岁时，柴田经历了一场噩梦般的短暂婚姻，结婚半年后离婚。柴田回忆：“我在20岁的时候，经亲戚介绍，与人相亲、结婚了。但是，那个人从不曾拿一文钱到家里来过，我的新婚生活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相互之间，毫无爱情可言。再说那人还另有可怕的一面，经人居中调停后，过了半年多，我们就离婚了。”

此后13年一直单身，柴田都是和父母一起生活的。靠在旅馆、饭馆里做女侍以及用从母亲那里学来的裁缝手艺做些零活来维持生计。直到1945年，那年，一个时常来温泉街饭馆吃饭的厨师曳吉看上了她，曳吉比柴田大两岁。34岁的柴田丰才再次嫁人。“结婚后，他经常游走于全国各地的旅馆、饭馆之间。他喜欢赌博，存不起钱来，但他不喝酒，家里的生活费也从不马虎。他对我的双亲也很好。其实，我丈夫不仅善待我的家人，对我的亲戚以及外人也都很好。”柴田这样评价这段悠长的婚姻，“从此，我最最幸福的时代就开始了。”

在美军对日大空袭中，柴田抱着吃奶的孩子躲在防空洞里。“大地震、大空袭，我经历了种种恐怖体验。B29（美国的轰炸机）来轰炸的时候，我紧紧地抱着吃奶的孩子躲进了防空洞，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甚至想到死神即刻就要降临了。在受到欺负、背叛以及孤寂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去死。” 柴田丰曾回忆说。

这段婚姻持续到2003年，相依为命近60年的丈夫离世，柴田丰从此一个人生活。老奶奶曾这样描述这段孤独生活，“如今，我一个人生活着。护理员每周来6天，已经64岁的独子健一每周来1天。老实说，每当护理员、儿子要回去时，我就感到无比的孤单、无比的凄凉。特别是儿子健一要回去的时候，我就感到心头沉重，说不出话来。”但她不断鞭策自己，“坚强一些，再坚强一些，不要灰心，不要气馁”。

柴田老奶奶的传奇从2003年开始。那年，92岁的柴田丰扭伤了腰，跳不成最喜欢的日本舞了，在儿子健一的鼓励下，开始尝试写诗，并给日本《产经新闻》投稿。匆忙的人们在地铁里、公车上读到她的诗。慢慢的，老奶奶的诗成了报纸最受欢迎的专栏，这些诗还在电台“深夜列车”中播出，归途的人们在汽车上、列车上、渡轮上通过收音机电波听她的诗。柴田丰使用的诗歌语言极为通俗，有如手机短信一般简短易读，却又不失诗歌的优雅。

写了7年诗后，99岁的老奶奶出了第一本励志诗集《请不要灰心呀！》，诗集成为当年日本第一畅销书。在《请不要灰心呀！》诗集中，柴田丰写道：

即使是九十八岁，

我也还要恋爱，

还要做梦，

还想乘上那天边的云。

2011年3月的大海啸之后，NHK电视台邀请柴田老奶奶到电视上朗诵她的诗，已经整整100岁的老奶奶接下了这个任务，用她的声音和诗句鼓励和温暖灾后惶恐的日本人。2011年6月14日，为了嘉奖她的诗为日本震后救灾作出的贡献，柴田老奶奶获得了宇都宫市特别荣誉奖。

90多岁的老奶奶，她的诗句从哪里来？柴田丰曾回答说：“我的诗都是夜里躺在床上或看电视时冒出来的。想到了一个题目后，我就顺着这个思路用铅笔写下来。到星期六儿子来看我时，我就拿出来给他看，并且边朗读边修改，反反复复，要修改许多次后才算完成。所以说，一首诗往往得需要一个多星期的制作时间。”柴田丰开玩笑说：“写诗时没有在意自己的年龄。看到写好的书，忽然想起来我已经100岁了。” “通过写诗使我明白的是：人生，并非只有辛酸和悲伤。”

即便成了世纪老人，柴田老奶奶依然对生活充满信心和阳光，每次出门前都要精心化妆，像少女一样为穿戴什么出门而烦恼，口红镜子还要随身带。柴田丰生前说：“到了我这个年龄，就连每天起床都是件很累的事。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呀呼儿哟’地从床上爬起来，不论怎样孤单、寂寞，我也都在考虑：人生，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也还是要从当下开始的。不论是谁，都不必灰心和气馁，因为黎明定会来临。”

回顾自己一生，尤其是人生最后孤单的10年，老奶奶曾信心满满地对自己做了个评价：“我一直过得有板有眼，毫不马虎。”文/石剑峰

柴田丰的诗

《请不要灰心呀！》

我说

你不要唉声叹气地

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微风和阳光

并不偏心

梦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你看看我

也有过伤心往事

可我依然觉得

活着挺好

所以我说

你也不要灰心

不要气馁

《给自己》

滴答，滴答

水龙头在不住地

掉眼泪

不论你如何伤心

如何难过

总是哭哭啼啼的

那可不行

倒不如一把拧开了

水龙头

让眼泪流个

淋漓畅快

然后

找一个新杯子

喝一杯咖啡

《风、阳光还有我》

风在敲打着玻璃窗

我把风让进了屋里

阳光

也跟了进来

于是

我们三人便聊起了家常

“阿婆

您一个人过日子

孤不孤单呀？”

风和阳光这样问我

“人么，

最后总是一个人么”

我答道

“何必较真

乐乐呵呵地过着就行了”

三人一齐大笑

在某个温暖的午后

《化妆》

儿子上小学时

曾经开心地告诉我：

“同学都说

‘你妈妈真漂亮’"

从那天起

我就开始

认真地化妆

到了九十七岁的今天

我依然认真地

化妆

依然期待着

有人夸我

漂亮

《风与阳光》

我坐在檐廊上

闭上眼睛

风与阳光

轻声细气地

招呼我：

“身体好吗？

不来院子里

溜溜腿吗？"

“好咧，别小看我哦”

——我在心里应了一声

“呀呼儿哟”

——我站起了身体

《我呀 Ⅰ》

活过了九十

我开始写诗

每天的生活

有滋有味

尽管身体老朽

瘦似枯枝

然而目光如电

透人心脾

耳朵，听得见微风的细语

嘴巴，能说上三天不停

“阿婆，您真有精神啊”

对喽

您越夸我

我越起劲

《寂寞的时候》

寂寞的时候

我就用双手舀起

透进门缝来的

那缕阳光

然后

抹在脸上

一遍

又一遍

暖暖的阳光

如同妈妈的体温

“妈妈，您放心

我硬朗着呢”

我咳一声嗽

站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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