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的民国武林

《一代宗师》重新把王家卫拉回到他的巅峰状态。

《一代宗师》重新把王家卫拉回到他的巅峰状态。他依然慢工出细活，依然没有剧本。但这次不同的是，他有徐皓峰和邹静之。“给我一句话！”这是他在片场经常念叨的一句话，这些话，是人物的对白、是叶问的独白，也是暗示着武林兴衰的谶言般的格言警句。他需要的是徐皓峰的武林仪轨和邹静之的人情世故，他“压榨”着他们，也“压榨”着演员。

但王家卫没有被他们左右。影片最出色的地方，就在于在两个层面上，王家卫都做到了完美的融合。首先是两个故事的融合，一个新鲜的武林故事和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典型的王家卫的故事。武林的故事是他近十年的兴趣所在，盟主退位，群雄蜂起，快意恩仇，这其中不只是叶问一家的武术之路，还有他精选出来的民国武林的另外三大门派（他选择的标准是要刚柔相济，形意八极有刚、咏春八卦有柔），除了咏春拳，另外三大门派功夫的精细展示，也成为了此片的最大看点。还有一个是王家卫自己的故事，是他讲了多年的一个情感故事，他自己不承认宫二和叶问是爱情，“宫二只说过：‘我曾经心里是有你的。’”他说。在这个故事里，气氛依然是氤氲的，人物依然是躲在画面的角落里的，色彩依然是暧昧不明的，那也许不是爱情，但一句“曾经心里有你”，便把王家卫曾经所有电影的关于爱情的画面倾倒而出了。

接着是两种风格的融合。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可以说涉及了武术、涉及了武林，但它不是一部把功夫作为主角的武侠片。功夫只是它风格化的器具，没有了打斗，它就少了风格的形成。但《一代宗师》不一样，功夫绝对是主角之一。叶问去拿那个饼，为什么第一次手心朝上，第二次手心朝下，这就是功夫，功夫不只是打，更是时间，是仪轨。朝上是阳手，是先让一分；朝下是阴手，是开始发力，他请的武术顾问，看到这个镜头，就说，“原来他不是外行”。功夫的写实，是此片的大前提。此后，有民国怀旧的底子，有男女痴缠的温柔。妙的是，后两者的风格，也就是王家卫自己熟悉的风格，竟和前者融合得天衣无缝。连赵本山，也真的变成一个历尽沧桑的“里子”。民国的武林，有铁马秋风大散关，更有犹是春闺梦里人，在《一代宗师》里，它们第一次以崭新的风格融合在一起。

但影片最后还是回到了香港，就像是《花样年华》里的上海香港双城记，这次是佛山（整个武林）和香港。这是历史的因缘，也是王家卫的心缘，他想躲也躲不掉。章子怡扮演的宫二先生，最后病死在香港，她经历过最好的年代，拒绝了南国的瘴气，宁愿沉沦在对往日的回首之中。这是章子怡最美的一次表演，难怪她会决定从此不再涉足功夫片。这样的角色，她自己也难超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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