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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宝智,八一路老房子里的音乐先知

2012年11月29日 05:28
来源:重庆晨报

杨宝智,八一路老房子里的音乐先知

他是音乐大师马思聪先生的得意门生,影响过著名作曲家郭文景这一辈人

在江北一家茶楼,77岁的杨宝智先生坐在我面前,我们好像刚分别不久。近日应重庆计生委之约,他从香港回来为创作一首《我爱我的家》合唱。头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一晃好多年,听上去老爷子思维很清晰,我说上次我们见面是好久,可能有8年吧?他说,年轻人,那是2000年,你说有好多年了?他对12年前在重庆举办的“杨宝智从艺60年音乐会”的时间,记得比我清楚。

过了几天,老爷子发来一张像岁月一样模糊的老照片,在邮件里说:“这是我们1953年全班的照片,当时中央音乐学院还在天津,你认不认得谁是我?”我一眼就认出了,回信说:“哈哈,杨伯伯,你是站着的男生第一排右数第二个,你好像围了一个围巾的样子,气质和笑意很像你,这就是你了!杨伯伯你年轻时候真是一口大帅锅哈!”他回了一个字:“对!”

为什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只有1950年代的一个音乐才子,才围那样的围巾,才围得出那种范儿。

杨宝智近照

马思聪

照片上1950年的杨宝智,音乐生涯刚刚开始,春风杨柳的感觉。这位出自岭南名门的世家子弟,从小就泡在音乐中长大。父亲杨景循历任教会学校校长、教务主任,后任中央音乐学院图书馆副主任兼唱片室主任;母亲刘慧娴曾在华南师范学院任教,后来任中央音乐学院附小主任。刘慧娴是中央音乐学院院长马思聪夫人王慕理小学同学和结拜姐妹。杨宝智在其长达近万字的回忆录《记忆中的马思聪》中说:“我已经记不到什么时候认识‘思聪叔’和‘慕理姨’的了,好像自我有记事之年龄起,就听妈妈嘴边挂着这两个名字。那时叔叔阿姨的多了,我只当是父母的一般朋友,绝没有想到‘思聪叔’以后会成为我的偶像。”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考进中央音乐学院的情景,主考官正是“思聪叔”和“慕理姨”。当时中音第一次在广州光孝寺公开招考,他夹着小提琴去面试,“思聪叔”和“慕理姨”坐在钢琴旁,微笑地问他:“会弹咩嘢?(广东话:会演奏什么东西?)”“我拉了一点点克莱采尔练习曲和莫扎特的D大调第四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后,又弹了莫扎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K.330第一乐章,接着马思聪亲自考听力”。考试结束之后,马思聪很满意。几天以后,一个朋友悄悄告诉他:“马先生说你天才!”。

他对马思聪最后的回忆是1987年5月21号,从美国传来马思聪逝世的消息,他受中音吴祖强院长的委托,骑着自行车到北京西单电讯总局,把20位曾经是马思聪学生的中音教授们联名给马思聪夫人王慕理及儿女的唁电,发往美国。

“1988年我户口及人事关系调回来中央音乐学院,学校没有房子,房产科小吴给我在阜成门找到一个四合院里的一间小屋。这个院子原来是马院长住的,当时住着文革时打马院长的造反队长一家十口人,他不同意我住进院子,我也不敢住在那里。”

喜相逢

恩师马思聪创作的世界名曲《思乡曲》,一把小提琴可以拉出那么迷人的中国民谣,杨宝智的音乐生涯,可以说也是在这条路上走到今天,在一种名叫“小提琴民族化实验”的音乐工程中奉献了自己大半生的时光。

1955年暑假,杨宝智他们这帮中音的天之骄子到宝成铁路工地慰问演出,“在秦岭深处,陕甘川交界的山区,到处都是山头,满山遍野的民工,起码几万人,听我拉琴。这种情况下,你给他们拉贝多芬,拉莫札特,肯定不行。如果你拉外国曲子,拉完后,你还没走到台边,掌声就没有了,因为这是礼貌性的掌声。我就拉了一个《白毛女》,当时我20岁,满山遍野的掌声,那个震憾,我下不来台,但又没准备第二个曲子,只好又拉了几首广东民歌,才谢幕。”

从此,杨宝智懂得了一个音乐学院没教过的乐理:要给中国观众演出,不能光拉外国曲子,要用外国乐器拉中国风格。1956年,杨宝智在内的中央音乐学院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成立,比后来搞出“小提琴民族化实验”经典《梁祝》的上海音乐学院早两年。大五那年,他21岁,创作了根据民歌改编的“小提琴民族化实验”代表作《喜相逢》,直到现在都是音乐会常演曲目。但他没有想到,不久以后,他就要分到重庆去洗碗切菜了。

切菜机

1957年杨宝智被打成右派,分配到重庆歌剧团。他像阿Q一样真能干,台上台下,什么地方差人,就叫他顶上。拉板车给团里拉煤,到厨房切菜洗碗。这个右派真能偷懒,嫌切菜太麻烦,就设计了一个洗碗机,划图请个木匠做好。“我小时候在香港培正中学学的是工科,能绘图”,他的校友里还有199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美籍华人科学家崔琦。

杨宝智用诺贝尔物理学奖同学的水平设计的洗碗机,动力部分有点像钢琴踏板,也有点像自行车,杨宝智之子、作家杨典在近日出版的随笔集《打坐》第一篇《十七岁的獠牙》“切菜机”一章里,写到了父亲的发明:“瓜菜从上方的大开口扔进去,然后人骑在切菜机上面,就像骑自行车似的,不断地踩踏用曲轴带动的刀轮,被切碎的菜叶渣滓便从下方的出口哗啦啦地掉出来。因他那时在重庆歌剧团的食堂里干糙活儿,每天要切几十棵甚至上百棵白菜、瓜果、土豆或箩卜等,把手都切麻了、酸了甚至扭伤了,若一直切下去,他那双手无疑会被摧毁,永远不可能再拉琴了”。

《川江》情

1978年,杨宝智43岁,右派还没有平反,但也迎来了生命中的转机,上海音乐学院把他借了去。

到上海一下车,上音管弦乐系书记刘品来接站。刘品曾是对《梁祝》的诞生起到过关键作用的人物,堪称《梁祝》之父。“我一下车,刘品就迎上来帮我拎装着脸盆的网篼,重庆哪个支部书记敢给我提网篼,我很感动”

在重庆八一路歌剧团灰暗的院落里,杨宝智洗碗切菜,蹉跎20年,但私下里还是在折腾他的音乐.当时同为歌剧团同事,现为著名作曲家的郭文景先生写过一篇影响较大的杂文《噪音》,就是写杨宝智的。郭大侠用重庆崽儿的生动文笔,勾画出文革版本的杨宝智形像———八一路老房子里面疯而怪的音乐先知:“在二十多年前的文革中,我曾在重庆听到过一首很特别的小提琴曲。拉琴的人叫杨宝智,是我生活中遇到的第一位怪才。他现在是四川音乐学院的退休教授,定居香港,但当时是被打入另册的右派分子。那天,他在剧场的一个角落里,拉他自己根据古曲《十面埋伏》改编的小提琴曲《霸王卸甲》。曲中有许多受琵琶手法启发而发明的小提琴新技巧,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用弓尖敲击琴马。”

这个先知的一些搞法,对郭他们后来这拨赶上好时候的作曲家大有影响。但面对后生们新潮的玩法,杨宝智还是有点不自信。“我对郭文景说,我学不来你们这些现代派,搞不来谭盾那种。他说,你把民间的东西整出去,你整的小提琴和三弦的结合,就是最现代的了。”

杨宝智后半生创作的最大的作品小提琴协奏曲《川江》,2000年在重庆首演后,郭文景曾帮他精心打磨过。“在旋律、和声和配器上,他给我提了很多意见,我们聊了三个钟头,他提得很具体,他有时候在钢琴上敲一下,有时候又站起来喊几声号子,最后,他说,你这个曲子有前途!后来我回到重庆,老友仇小豹帮我找到‘川江号子王’陈邦贵采风,对我启发很大”。

看杨宝智的作品曲目,感觉老爷子特别爱把最土的和最洋的东西整在一起,比如《卡农:王婆捉鸡》、《西皮散板与赋格》。这种远距离配搭的方式,对郭文景他们都有影响。曾任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配乐的郭文景说:“如今,我对西方世界和西洋音乐已没有敬畏感和神秘感了,只觉得能最先听到杨宝智与洋人并驾齐驱地敲琴马,是一件十分有幸的事。”

本版文/重庆晨报记者 马拉

图/杨宝智 马拉

▲▲杨宝智1979年在重庆小提琴个人独奏会上。

1979年“杨宝智重庆小提琴独奏会”门票、剪报和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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