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裤门”：金钱、技术和文化的失衡

2012年09月07日 07:01
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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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观察】

顾骏

位于苏州金鸡湖畔的“东方之门”未来将成为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但未等建筑封顶，网上已是一片吐槽，随着“秋裤门”的别号横空出世，各路PS高手纷纷现身，让美人、壮汉、绿巨人一一试穿了这条硕大无比的“秋裤”，还累及央视“大裤衩”再次遭遇不怀好意的关注。

“东方之门”是由英国RMJM公司设计的一座双塔连体门式建筑，2004年就已奠基开工。建筑层高69层、高301.8米，约相当于法国凯旋门的6倍，被誉为“世界最大门型建筑”，同时也被誉为“中国第一大高楼”、“中国结构最复杂的超高层建筑”、“中国单位用钢量最大的建筑”等7项全国之最，据说设计灵感来自苏州古城门的创意。

网民与工程相关方，围绕“东方之门”的话语交锋，反映出不少混乱，真真是“鸡对鸭讲”，还你来我往热火朝天。

先拿“7项全国之最”来说，“中国结构最复杂的超高层建筑”这样的称号，就让人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世界最好的建筑应是最简单的建筑，就像科学理论讲究“优雅”，简单是优雅的必要元素。可近年来中国建筑在盲目追求超高的同时，更加盲目地追求复杂，以致白白消耗许多钢材，应属“最不环保建筑”，竟还能拿来作荣誉，难怪同“耗钢材最多”的美称合于一身。

可想而知，送出这些荣誉称号的，肯定都是对技术的爱好迹近成癖的专家，无论花多少钱，只要技术上有突破，就是好建筑。

面对网民质疑，9月5日《苏州日报》发表评论文章《“秋裤门”争议源自网友对文化不了解》。苏州确实是中国最美丽、最有传统文化内涵的城市之一。但祖先留给后人的遗产，同后人搞的“秋裤门”有什么必然联系？不肖后人败坏祖业的大有人在，怎能以城市美名证明“秋裤门”一定对得起苏州？

说白了，网民真是对苏州爱惜、怜惜、可惜，才群起而PS之。至于说网民没文化，这种论调让人想起一童话“皇帝的新衣”。两位骗子就是拿谁看不见皇帝穿着美丽衣服谁就是蠢货做幌子，糊弄得满朝文武乃至全国百姓个个睁眼说瞎话，最后还是一个乳臭小儿说破了秘密。

同日，“秋裤门”的开发商、苏州乾宁置业有限公司某负责人做了回应，在否定炒作之后，表达了开发商“唯一再三想说的”：“东方之门的设计理念是从苏州古城著名的水陆城门的形式中获得灵感，……冀望能在世界建筑史上划下重要的一笔。”

开发商的构想，当然是公众愿意知道的。但今天网民之所以质疑，不是当时种种构想如何，而是再好的构想，若不能合乎预期感受，造成的落差能用“当初构想如何”来辩解吗？这样的落差，本是作者对公众审美情趣和水平把握不足乃至失误的证明。

还有一种更为大气的说法，认为艺术作品的美丑是相对的，比如《苏州日报》评论说：“对于建筑的评价，本来就没有统一的标准，可谓见仁见智。你可以把它看成一条大‘秋裤’，设计师却认为，这是一个美丽的‘苏州之门’。”更牛的说法是，当年贝聿铭在巴黎罗浮宫前建造玻璃金字塔，起初也不受待见，后来却成为经典之作。

言下之意，对“东方之门”，眼下虽网民吐槽不已，若干年后，谁知它会不会成为世界第N奇迹？可能性确实有，但自古以来，有争议的作品多，而争议之后成为经典之作的少。仅因贝聿铭的作品经历这一“蝶化过程”，“东方之门”就一定能蝶化？恐怕谁都不敢如此肯定。拿着今日绝对存疑的理由，来论证不被人看好的建筑，信心十分丰满，但逻辑却不那么坚挺。

在刚富裕起来的中国大地上，出现一些求怪求新的建筑，本来没什么可奇怪的。经过那么多年的财富与文化的贫瘠之后，许多国人经济上一夜暴富，文化却未能速成。两者的巨大反差，促成了中国大地上集官员面子、开发商恶俗、规划者恶作剧和技术专家过瘾为一体的怪楼林立。

岂止最高，我们非得把全世界最复杂、最烧钱、最耗材、最招骂的建筑一股脑儿全堆在这片土地，让世界人民和子孙后代都看看，这一代在金钱和文化上的不平衡达到了什么程度。到底谁没有文化，还得他们评判，因为许多丑陋不堪的建筑都得连累他们来拆除——如果最终忍受不了的话。

（作者系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