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要的是“动心”而非“炫目”

2012年08月28日 11:01
来源：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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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 薇

编者按：“豪华舞美”是一个老话题，但这种现象在近几年的演出中却有愈演愈烈之势。针对这一问题，本报于7月31日刊登了《舞美“奢华风”刮到何时休？》、8月7日刊登了《你的奢华我真的不懂——近年舞台美术设计之我见》两篇评论文章，现又刊发《戏剧，要的是“动心”而非“炫目”》一文，希望能够引起各方面对“豪华舞美”这一现象的关注乃至警醒。

中国的传统戏剧向来善于运用舞台上的“空”，写意地传递意在言外的含蓄韵味和美感。这种“空”的空间，既利于演员的表演，也可以让观众更好地享受艺术本身的魅力。然而，近年来随着对市场、商业价值的重视，在中国当代的戏曲和话剧舞台上，大制作日益盛行，却常常令舞台的设计和装置变成了一出戏的主要卖点和亮点。原本应该为演出内容服务的舞台布景，俨然更多地变成了一种“舞美的表演”，更有甚者，在一些舞台演出中，奢华的舞台布景还挤压着演员的表演空间、破坏着舞台上人物的表演节奏。尤其是，当戏曲的舞台上充斥着真的门、真的台阶，不仅令开门、关门、上台阶、跑圆场之类的戏曲虚拟动作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基础，还使戏曲的舞蹈性也因为满台的实景而大受影响。

于是，当各种演出团体纷纷追逐舞台的形式效应，多种看似破“旧”出“新”以及不惜动用大量的技术手段来打造华美的视听盛宴以追逐所谓“国际化”“现代感”的努力，反而消减了中国现代戏剧自身的生命活力，将中国传统戏剧的诸多优势排斥在了戏剧发展的大门之外。加之，花哨的舞台包装、昂贵的制作费用，不仅使演出团体不堪重负，也令舞台演出逐渐远离了普通民众，走向贵族化和奢侈化。伴着舞台技术的发达，戏剧的精神却愈发萎缩，这真是中国戏剧的灾难。

但是，如果静下心来深究大制作盛行的根本原因，除了那些外在的、人为的因素，最重要的内因，恐怕还在于很多作品自身的先天不足——缺少了丰厚的内涵、出神入化的表演、个性独特的导演处理等必要的艺术保证，无疑只能更多依赖舞美技术来弥补和掩盖作品本身的内在缺失。当下的剧坛，可谓是新编、改编戏层出、各种演出不少，戏剧的创作和演出表面的兴盛和繁荣背后，却并不是戏剧本身在真正进步。一度创作即剧本衰败、二度创作只重形式或以技巧取胜，演出市场的畸形发展，令戏剧的创作和演出又如何不走向技术主义？因而，要想舞台上追求外在“炫目”的舞美布景和机关设置“退位”，关键还在于作品能否完全依恃自身内在的艺术力量来打动观众。

毕竟，戏剧不同于影视作品的直接和视觉冲击，也不是现实、理念等的简单处理及呈现，它应该关注人的精神、直达人的心灵。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戏剧往往反映着一个国家的整体文化和精神面貌。对于戏剧来说，最重要的是“动心”，没有灵魂的戏剧作品是无法长期吸引观众的。因此，中国当代戏剧如果不从本质的症结下手绝地反击，而只想凭借些许外在的手段救场，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有让戏剧创作回归到艺术本身，去除花哨的舞台包装和炫技，专心致力于戏剧的本质、致力于提高主创团队自身的艺术修养和技艺，苦练内功，逐步提高戏剧作品自身的艺术品质，才可能令中国当代剧场摆脱大制作的怪圈而重现生机。

无论多么美妙的艺术构想，最终还是要看在舞台上如何呈现。而越是简洁的舞台手段，就越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有助于创作者的才华和创造力的施展，借助主创们自身的力量把观众带入戏剧的情境并突显内涵表达的丰富；同时，也因缺少外在的支点，舞台上更能考验出演出者内在的艺术才能及其艺术敏感性。因此，更需要作品内在的价值与创作者功力的强大支撑与完美结合。

令人欣慰的是，很多优秀戏曲剧目的主创们，把创作精力放在了戏的本身，坚持在追求舞台的形式效应、追求大投入大制作的当下，从戏剧内在的规律中寻找力量，不依赖舞美、灯光、服装等的绚烂多彩，完全凭借自身朴实无华的精彩表演、剧情的引人入胜，让舞台不仅秉持了传统的简洁写意，而且还兼具民族气韵与现代质感。如京剧《画龙点睛》、闽剧《贬官记》、梨园戏《董生与李氏》等，都是以古讽今，把严肃的主题蕴涵在曲折离奇的戏剧故事之中，以丰厚的内涵与精彩的演技，赢得了观众与专家一致的赞赏。而一些优秀的话剧作品，也开始注重汲取中国传统艺术的精华，尝试重新整合中国戏曲与话剧的优势，不再只满足于运用戏曲之“形”，而更为注重运用戏曲的内在韵味和节奏，或是采用中国传统故事素材而重新赋予其新的时代精神和现代意识，以“空”的舞台、融合传统与现代的舞台呈现回归到朴素、简洁的艺术创作道路，尤其令人欣喜。

如今，在艺术创作面临新的发展的当下，探寻民族性视野下传统艺术的复归之路，完成对民族传统文化的反省与重构的探索，在现代戏剧的创作中更好地借鉴中国传统戏剧的艺术经验，实现传统与创新的和谐统一，从而在当代戏剧舞台上打造出个性化的中国式表达，理应引起当代中国剧坛更多的重视。中国当代舞台不仅需要以现代剧场的简约手法、有机地运用中国传统戏剧的表达方式，摒弃以“炫目”为目的的舞美布景、给舞台空间释放出最大的自由来实现表导演在形式上对于传统艺术的复归；同时，注重题材的选择与剧本的扎实，立足于本民族内在精神的提炼，打造真正属于自己的艺术气质和创作特点，返璞归真，以作品自身的内涵与艺术价值触动人心，挖掘戏剧艺术自身的潜力与活力，才是对大制作的一剂治本良药，也才能使中国戏剧从本质上不被影视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