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语翻译界的巨星”
王永年
王永年译作等身。
著名翻译家王永年逝世,为翻译《十日谈》第一人,博尔赫斯权威译者,人们称之为:
“他走的那一天,天公呜咽,下了一场大雨。他一生勤奋,译作等身,留给世人丰富的精神遗产。”7月21日凌晨三点,著名翻译家王永年先生在北京去世,享年85岁。25日上午,王永年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举行。王永年的亲朋好友,包括大女儿王绛、《博尔赫斯全集》主编林一安、责编王晓乐以及上海译文出版社副社长赵武平,接受了本报专访。他们深情回忆王老的生前往事,表达对王老的无限追思。
策划:龙迎春
文:本报驻京记者 谢绮珊
人物简介:
王永年,1927年出生,浙江定海人。1947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英国文学专业,精通英文、俄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等多种外语,1959年起任新华社西班牙语译审。工作之余翻译了多种世界文学名著,其中翻译的欧·亨利小说畅销多年。他又从意大利文翻译了文学巨著《十日谈》,是中国从原文翻译《十日谈》的第一人。他翻译了《博尔赫斯全集》的大部分篇章,被公认为最传神、最精准的中译本。2006年翻译了凯鲁亚克《在路上》的原始版本。
女儿:
与张爱玲是同学
西班牙语全凭自学
长年居住在上海的王绛,因为去年11月父亲摔跤骨折后身体一直欠佳,便留在北京照看父亲。“他有肺气肿、哮喘,不能动手术,只能采取保守疗法,就回家养着。”王绛说,“我的父亲在21日凌晨三点闭上了眼睛,我们多么期待再一次出现奇迹,但是奇迹没有出现。他以前常常在凌晨三四点就醒来做翻译,现在他再也干不动了,他要休息了。”
“小时候,我们以为父亲就是一棵大树,我们可以安然地躺在树下,现在父亲是一棵常青树……”王绛为父亲深情写下悼词。王绛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句诗正是父亲的真实写照。“我们会记住父亲的教诲,做一个正直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
王绛说,上世纪50年代末,新华社要成立西班牙语对外报道组,在北京找了几个科班出身的人,但还是人手不够,又到上海寻找人才,通过中共上海市委打听到译文出版社有个王永年懂西班牙语,结果没有见过人就把他的关系转到了北京。一纸调令,王永年便到了北京,1959年~1973年的14年时间里与家人分离,独自一人住在新华社宿舍。
然而,鲜为人知的是,王永年并非西班牙语科班出身,完全靠自学。“父亲精通英语、西班牙语等多门外语,我们有时候很惊讶父亲怎么会懂多种语言,而且有的语言都不是科班学的。父亲后来跟我们说,只要自己肯下工夫钻研,这些语言都可以触类旁通。”王绛说,“他学语言特别有天赋,而且许多译作都是在工作之余完成的。他这一生是非常勤奋的,我记得他如果手上有稿子,都是很着急地要赶出来,很不愿意失信于别人,他宁可把稿子早点交出去,也绝不会往后拖一天。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守信、守时。”
对于心目中父亲的形象,王绛说,父亲是很传统的知识分子,他曾经说过,他崇尚终身学习的理念,学习是一辈子的事。他也是这样做的。他又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他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起过他与张爱玲是同学,他出了那么多书,新华社好多同事也都不知道。
王绛告诉记者,父亲的最后一部译作《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有望年底出版。“稿子已交了5年,迟迟没有出版,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很大的遗憾,他是带着这个遗憾走的。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最后的译作出版,那是多大的安慰啊。”
出版界:
译作可放满一个书架
上海译文出版社副社长赵武平告诉记者,王永年晚年深居简出,拖着病体,却一直没有停下手头上的翻译工作。“他走得并不算太突然。我们近七八年与他打交道,王先生的身体一直都非常不好,长期有哮喘病。他住在新华社的塔楼里,家在二十多层,基本上一个冬天都不能下楼,活动就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其实也是非常受折磨的一种生活状态。”
“他的子女受他的出身影响,都做了工人或知青,没有机会受到好的教育,王先生的家庭负担还是蛮重的。”赵武平说。
谈到王永平译作的高产,赵武平说,王先生一辈子都非常勤劳,他如此高产,跟他的高效有很大关系。“他从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翻译,他的书是可以放满一个书架的。他是一个勤奋的文化工作者,有的人把他冠以大师、巨匠,这倒没有必要,王先生一直自认为是一个普通的文化工作者。”
王永年对当代翻译界有着不可代替的意义。赵武平说,王先生不像傅雷等有着较高知名度,但是他在学界、文学研究界的声望、影响力还是比较高的,他介绍拉美文学是比较早的,而且文学价值比较高。由于他的大部分译作不是像《十日谈》、《在路上》那样的通俗作品,有的人对他也不是特别了解。他在晚年译了《在路上》,有的年轻人喜欢这本书,才开始对王先生感兴趣。
忘年交:
深居简出但洞察世事
《博尔赫斯全集》责编王晓乐是王永年的忘年交。“王先生身形高大,说话声音洪亮,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一个八十多岁的年迈老人。”王晓乐说,“他不太参与社会生活,深居简出,但是他洞察世事。他也没有跟子女生活在一起,长期一个人生活。”
谈到当年王老翻译《博尔赫斯全集》,王晓乐很感慨:“博尔赫斯是一个学者型作家,其作品翻译难度非常大,当年谈博尔赫斯作品版权时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对方也提出苛刻的要求,对所有的译者要进行审查。后来博尔赫斯遗孀玛丽亚·科达玛看到中译本时感谢中国的翻译家们‘为完成这项工程所付出的爱与努力,而爱与努力,正是博尔赫斯复杂而精美的文学作品的两大基石’。”
王晓乐说,《博尔赫斯全集》是王永年翻译生涯中重要的一笔,也是他倾注心力最多的译作。“他是典型的中国传统文人,特别认真负责,他的稿子拿过来我根本就舍不得改。最早他交的是手写稿,他的书法工整漂亮,文稿无可挑剔。编辑本来与读者是两个角色,但在编他的文稿时会不自觉地进入阅读者的角色,因为实在是译得太好了。比如说博尔赫斯写阿根廷一些城郊小人物的故事,带有一定的传奇色彩,语言里有很多黑话、方言,王先生翻译得栩栩如生。”
对话林一安:
王老有生活情调
广州日报:如何评价王老的译作水平?
林一安:王先生学养非常深厚、扎实,又有敬业精神。在编《博尔赫斯全集》过程中,请他翻译作品我是很放心的。我从西班牙文原文多次对照过先生的译品,十分佩服。他翻译博尔赫斯是比较贴近原作的,他的译文“准确、精确、明确”,不像有的人翻译了以后他自己没搞懂,还让读者误以为看不懂博尔赫斯。实际上,翻译得好读者是看得懂的,王先生在这方面做了很大贡献。
广州日报:王老对翻译界有哪些影响?
林一安:他精通多门外语,语言功底比较扎实,我觉得现在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了。他是中国西班牙语文学翻译界一颗无可替代的巨星。他就像手握着一把犀利的金刚钻,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有本事揽这个活。而很多不自量力的人没有金刚钻,也敢揽活。
广州日报:在平时的接触中,您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一安: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我们是上海同乡,我以前经常上他家,见面都是讲上海话。他对朋友很热情,亲自下厨做上海菜招待我,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我把他当成大哥哥,有时候给他的译作提意见,他也很大度,总淡淡一笑,说:“你尽管改。”他是很鼓励我的。
广州日报:您认为王老的翻译有没有遗憾之处?
林一安:王先生的译笔也不是没有可以商榷的余地。梁实秋曾经说过,没有百分之百准确的翻译,但我认为王先生的翻译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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