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瓒旧作重题赠画予人 《容膝斋图》实为太湖景

2012年07月14日 07:28
来源：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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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瓒的山水画多取材于他熟悉的太湖风景。

飞虹桥——桥柱及一块桥面板是旧物。（沈均时供图）

倪瓒纪念馆，背后是其死后所葬之芙蓉山，如今已几乎被铲平了。（沈均时供图）

香花桥号称是明代遗物。（沈均时供图）

仓下中学内后来重修的文昌阁。（沈均时供图）

《容膝斋图》

如今无锡人民路一带的景象，容膝斋就在这条路上。

重新修造的祗陀寺。（沈均时供图）

这张画像据说画的是倪瓒曾经的优裕生活。

到无锡的时候，正好是高考开始的第一天，记者赶到锡山区东亭长大厦一带，找到仓下中学，却被挡在了门外。

700年前，在这所学校所在的地方，曾经有一座内藏经、史、子、集、佛经、道籍千余卷的三层藏书楼“清■阁”。这就是元代大画家倪瓒的旧居所在。他曾经在这里住了20年。时至今日，“清■阁”已经无存，但仓下中学里建起了“二贤堂”，纪念倪瓒和同为东亭人的唐代诗人、以“锄禾日当午”而广为人知的李绅。

倪瓒曾经生活的这片区域，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地人说，学校大门对面，就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被称为祗陀村的自然村落，也被称为“长大厦”。虽然倪瓒的族人多数已经迁离此地，但据说在拆迁之前，村中仍有百多家他的后裔。但现在一眼望去，却是一大片齐整的住宅小区。

今年4月，锡山区倪瓒研究会的一次筹备会议就在仓下中学内举行。只是旧物既已不存，如今的一切作为，唯余追想。

文图：记者 卜松竹（署名除外）

1、东亭一带处处皆“云林”

仓下中学其实并不是很好找的，它位于一条小街之中，要走很长一段才能到大路上。但这并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来这个学校寻访古迹。从校方在自己网站上公布的信息来看，校园内的历史遗迹，被视为校园文化的重要特色。除了二贤堂，校内还有宋代“飞虹桥”，桥柱及一块桥面板是旧物。据说此桥与惠山寺内的“金莲桥”是无锡仅存的宋代桥梁。倪瓒生活的时代——元末明初修建的文昌阁虽然是后来重修的，但楼下“香花桥”则号称是明代遗物。

校内的绿化带中还保存着两块临济宗僧人的塔碑残石，标志着这里曾经是一座寺庙的旧址。这寺庙就是祗陀寺，现在已经被搬迁到公路西南面约百米处重新修造，规模宏大。向寺内的人打听祗陀寺的旧址，都知道，但问起倪瓒，就都不大清楚了。

祗陀寺旁的公路叫云林路。“云林”是倪瓒的字，附近的小区叫云林苑，小学有云林实验小学，这一切都是为了纪念700年的这位东亭人。

在地图上查找，长大厦一带应该有一座倪云林纪念堂。按照资料记载，是建于1993年，但是在四周到处打听，一无所获。后来发现不少与记者抱有同样目的的无锡当地人也在抱怨，说找不到这座堂，推测应当是被迁建到了芙蓉山下的“倪瓒纪念馆”。

芙蓉山是倪瓒祖坟所在。明洪武七年，倪瓒在江阴长泾借寓姻戚邹氏家。中秋之夜染疾，到名医夏颧家就医，但却从此一病不起，于当年11月11日卒，享年74岁。先葬在江阴习里，后改葬于芙蓉山。1995年，他的墓被列入江苏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以今天的话说，具体地点是在芙蓉三路与友谊路岔口西北角。2007年重修，从原来的位置向上迁移了二十多米，原址上则修建了一座寺院。倪瓒纪念馆也建在这里，是2008年修建的，采用清代江南建筑结构，用材考究。据说几乎所有的构件都是用古建筑拆下来的原件恢复的。三根梁下枋是杭州城里清代王文韶宅的原物。而门厅里的石抱鼓，则来自无锡学前街上的古宅。

说是“山”，实际上芙蓉山已经在城市建设的进程中差不多被铲平，没什么山样了。

不过不论怎么说，周边有如此之多以“云林”为名的纪念物，可见700多年之后，倪瓒仍活在家乡人的记忆里。

2、《容膝斋图》不画容膝斋

实则旧作新题

倪瓒流传至今的作品中最为人所知的，是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容膝斋图》——台北故宫还藏有另一件《倪瓒疏林远岫图》，但据无锡市博物院专家谈福兴的考证，这件作品很可能是伪作，出自清代名画家、“四王”之一的王时敏之手。

《容膝斋图》流传有序。谈福兴指出：“倪瓒于壬子（1372年）七月五日为友人檗轩作此图，甲寅（1374年）三月四日，复应檗轩之请，将旧作重题后转赠邑人潘仁仲（松泉）医师以为寿，从此《容膝斋图》一直珍藏于潘仁仲后人家中。明正德九年，即甲戌（1514年）十月八日，邵宝应潘仁仲玄孙潘绩（继善）之请，于容春堂为《容膝斋图》作题。明末清初时，《容膝斋图》又先后为李霨、索额图和阿尔喜普所藏，现图左下角 ‘高阳李霨坦园氏图书’朱文印即为李霨之印，右上方倪瓒自署下的‘长白索氏珍藏图书’和右边幅的‘也园索氏收藏书画’、‘御赐忠孝堂长白山索氏珍藏’三印为索额图之印，右下角的‘阿尔喜普之印’、‘东平’印为阿尔喜普之印。此后，《容膝斋图》即入藏清廷内府，历经乾、嘉、宣三朝，以图上乾隆、嘉庆、宣统御览之宝为证。1948年秋，人民解放战争胜利在即，国民政府令故宫博物院等处挑选贵重文物中的精品3000余箱转运台湾，于是《容膝斋图》也随之入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容膝斋图》为常见倪氏山水典型的‘三段式’构图形式，近景为陂陀山石，茅亭疏树；中景是一片空白，实为浩渺的湖水；远景为远岫遥岑，横于波际。境界疏阔旷远，气韵风神飘逸。”谈福兴指出，“应该说这是倪瓒通过对太湖地区山水的长期观察，而形成的‘一河两岸’——三段平远的构图方式。并且他习惯以湿笔勾皴打底，再辅以湿笔干皴的方法来表现土石的纹理，巧妙地运用墨色变化来反映山石的体态，并善运中锋间带侧锋画山石。”

实景容膝斋

在无锡人民中路一带

谈福兴又详细考证了“容膝斋”的所在：“据《无锡金匮县志·古迹》载：‘容膝轩在营桥，元潘仁仲居之。广袤不踰寻丈，孤石修竹，翛然尘外。倪瓒尝止是轩，图左右二壁，而题诗其上。’考营桥在原无锡城区八箭河，横跨营河。因宋时尝设兵于此，桥东有城守营而名。具体位置在现人民中路一带，距东林书院仅数百米之遥。”

但此画实际并非为“容膝斋”所作，倪瓒在画上有题字曰：“甲寅三月四日，檗轩翁复携此图来索谬诗，赠寄仁仲医师，且锡山予之故乡也，容膝斋则仁仲燕居之所，他日将归故乡，登斯斋，持巵酒，展斯图为仁仲寿，当遂吾志也。”可知倪瓒是应檗轩之请，将旧作重题后转赠邑人仁仲医师的，“容膝斋”是仁仲医师的居所，因而后人将此图称为《容膝斋图》。对此时人邵宝也在诗塘作题：“此非容膝斋图也，图而寄诸容膝斋者也。”

谈福兴考证，潘仁仲为明初无锡医学教授，其家为无锡望族，世代名医，又系倪瓒好友杨惟桢的门人，与倪瓒、张雨等素有往来，其居容膝轩就在无锡城中，况且潘仁仲（松泉）又治愈过倪瓒儿子的疾病，倪瓒曾“写梧竹草亭图并题诗以赠之”。可见倪瓒在甲寅（1374年）应檗轩之请，将旧作重题后转赠潘仁仲以为寿，是合情合理的。

人民路曾是无锡最热闹的商业地带之一，曾聚集了许多老字号和名店，如今随着城市改造、地铁的建设等，愈加体现出城市中心商务区的繁华味道。但“营桥巷”这样的老地名，也就渐渐远去了。

3、画中景是

感悟于太湖山水后的心中景

《容膝斋图》既然并非画的真是容膝斋，那么画中风景从何而来？

按照谈福兴的说法，倪瓒的山水画面貌不仅在元代，就是在整个山水画发展史上也是比较奇特的，“他早年师法五代董源、巨然的南派绘画风格，其后又师法北宋李成、郭熙的北派画法，经过多年锤炼，融入自己超然的艺术个性，最终形成了他自己平淡、冷逸、简洁、概括的艺术风格。从《容膝斋图》等我们可看到，倪瓒的画风虽带有高度的符号化和图式化，但是他并没有将其推向抽象化，而是介于写实和表现之间，也就是后人常说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齐白石语）。因而看《容膝斋图》等中的山峦湖川、陀坡矶石、疏树茅舍、山石竹木，直至一些小景致，虽都是取材于他熟悉的三泖五湖之中，但形之于笔端时，却又不拘泥于具体物象，而是在画面中着意表现一种永恒的秩序感，隐含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心境。加上他追求笔墨情趣，善以书法入画，用笔跌宕起伏，富有节奏感，转折处又顿挫有力，刻画形象笔简而意繁，用墨焦渴互用，焦者干裂秋风，渴者润含春雨。淡墨轻笼，笔笔松活，处处剔透，画面意境萧瑟、荒寒、孤寂，从而于看似不经意中显示出他难以超越的笔墨与笔性造诣，将笔墨和画面的意蕴提纯成为一种极精粹的艺术构成。”

简而言之，可以说倪瓒通过对江南三泖五湖的观察与感悟，将其作了删繁就简，强调了图式的构成意味，造就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也正是因为这种风格，让他被后人推崇备至。

4、先“品质生活”后“颠沛流离”

造就独一无二的“云林山水”

倪瓒有一张画像流传至今。画中的他神情肃散，倚着扶手斜坐榻上，持着鹅毛扇的童子和提着水罐的侍女分立两侧。画面素雅淡静，一如这位画家的为人。

日本唯美派作家谷崎润一郎赞叹倪瓒的厕所是世界上最唯美的厕所，因为他让家人们在林中捕捉蝴蝶，以蝶翼铺于厕底，如厕时无声且不见秽物。这“蝶翼”也有人说是鹅毛，总之都是轻柔到极致的东西，也亏他想得出来。他的文房四宝由两个佣人专门负责经营，随时擦洗。院里的梧桐树，也命人每日早晚挑水洗濯。住在他家里的朋友咳嗽一声，他担心得一夜未眠，亲起查看数次，因为怕朋友吐了痰找不到。早晨又让仆人找痰渍，仆人只得拿片树叶随便擦些污渍给他看，他厌恶地捂着鼻子，让赶快拿到三里外丢掉。

还有一次，他留宿名妓赵买儿，却又怕她不干净，于是让她先洗个澡，洗完后用手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边摸边闻，还是不放心，要她再洗。如是再三，天已大亮。倪瓒一文钱也没给，赵买儿白白洗了一夜澡。

倪瓒强迫症一般的洁癖有其资本。他出生于无锡的大户之家，早年家境富足，使他能够过着悠游闲适的生活，并将自己的审美眼光发挥到极致。但40岁之后，随着元末的政治越来越严苛，他的生活开始每况愈下。及至战乱四起，他只能完全放弃那种生活，在生命的最后十年中避居于船屋之中，在太湖沿岸各地奔走。而太湖的风景和避难的心境，加上超人的天赋，最终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云林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