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谈国学与读书

2012年06月17日 06:45
来源：新闻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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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 王娜

二十岁时，认识著名的海灯法师，并经其举荐，往参本光法师，饱览经史，深入禅观；近四十年来，于众多高明中殷勤参叩，自在出入于儒释道三教之间。自2004年起，更在成都创办龙江书院，系统传授中国文化经典，致力于国学弘扬。近日，因佛教圣地青城山泰安寺重建竣工之缘，冯学成居士接受晨报专访，谈国学与读书。

星期日新闻晨报 （以下简称星期日）：您能否用最简单的语言来告诉我们国学是什么？

冯学成：国学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生活习惯和思维习惯，尤其是其中理性思维的习惯。这包括我们做人的规矩，我们审美的情趣等等。

星期日：国学现在很热，是不是因为它一度很冷？您觉得我们现在和过去是存在一个断裂吗？

冯学成：从“五四”以来，国学不断地受到批评。因为我们自己技不如人，于是将怨气放在自己的文化传统上。现在这种特殊的局面因为中国经济和技术的发展而有点改变，大家忽然想起来了，我们国学还是不错的。

星期日：听上去如今的国学热好像是一个比较实用主义的想法？

冯学成：如果完全是这样的话，国学也没有必要存在了。国学存在有它自己的生命力，不论是否被重视，它一直在中华民族的血脉中流淌着的，沉浸在我们的喜怒哀乐和审美判断当中，这割舍不开的。即使当今的大城市，表面上已经基本看不见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了，但我们仍能感受到国学的存在。因为我们中国古代文化既是社会性，也是自然性的。社会和自然不能分，这个看法是远远早于西方的。当今时代是社会性越发育，自然性就越萎缩，无论是在具体的个人身上，还在地球上都是这样。我们儒学里边明确地提出“大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这是非常有生命力的。

可以说现在我们是在重新认识国学，因为孔夫子说“温故而知新”嘛，现在是不断地回复过去，古人也在回复过去。如果离开了自己的根基，你向哪去？树木是在向上长，你参天大树还是要扎根，深厚才能枝繁叶茂。欧美也是如此，没有哪个国家和民族可以和历史绝缘，或是屏蔽历史，拒绝历史，那个是犯傻。

星期日：您是禅宗云门宗的传人，很多人觉得禅宗听上去比较玄，您觉得呢？

冯学成：我们现在说解放思想，禅宗就是最大的解放思想，他呵父骂祖，连老佛爷的东西它都可以敲打，非常开明。这完全是立足于对自身生命认识和彻底的解脱。佛，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觉悟者，没有那么多神秘的东西，佛法是智慧的学问，是自在的学问，也就是追求自由的学问。它期望自身、肉身乃至精神得到彻底的解脱和解放，这是要打碎一切枷锁的，包括精神上的枷锁。但是因为中国文化的背景，从汉朝佛教传入中国到禅宗形成以前，对佛教的理论研究也好，经典翻译也好，都是盲目的，以信为主，以解为主。出了六祖以后，这个局面不一样了，玄奘大师在印度拿了博士后回来，标志着中国对佛教的领悟已经超越了印度，但仍然是印度的东西。从禅宗六祖开始，中国终于摆脱了七八百年做学生的历史，自己当老师了。10多年前我就说，希望中国有更多六祖大师这样的人，在政界、学界、科技界，使我们能在更短的时间摆脱一味做学生的状况。

星期日：六祖大师的出现是因为有他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吗？

冯学成：实际上禅宗出现以前，中国有一个东西“老庄学说”，就蕴含了禅宗的东西，庄子也是讲解放思想的，他对尧舜、对孔夫子的讨伐毫不客气。他牢牢地盯住了儒家王道的阴暗面，所以我说道家就是儒家的“反对党”。但是儒家并不是枷锁，儒家的思想是很光明的，也是很合理的。只是任何光明和合理的东西都会有阴暗面，都会被异化。道家就看到了儒家学说带来的弊病。而正是因为这种声讨，以后的儒家也吸收了道家的东西，同样之后的道家也吸收了儒家的东西，就形成了儒道互补的中国文化。

星期日：您认为年轻人可以怎样开始亲近国学？

冯学成：可以从《古文观止》开始嘛，里边有很多优秀的文章，而且是比较成系统的，方方面面都有。另外要读唐诗宋词，和中国古代的小说。因为小说既容易进入，也很全面，是一个社会性的描述，对当时社会的生活氛围、审美情趣都有描述。中国古代文化对社会和自然的看法是很和谐的，这也是个很容易入门的部分。中国古代的士、文人留下的最美好的诗篇往往都是田园诗，比如王右军的《兰亭序》就可以让我们感受到当时的生态环境。《礼记》、《易经》里边也都大量谈到了要网开一面、让其他万物留下生存空间的思想。

对于对中国宗教的学习，可以从宗教史入手，因为通过历史学者的整理，就将一些太宗教化的东西过滤了，留下的是比较哲学化的东西，大家进入会比较容易。当你学到一定程度感到不满足了，可以再根据自己的需要去阅读更宗教化的东西。我自己一直看儒释道三教的东西比较多，现在我也常常看很多历史反思的文章，我觉得现在不少历史学者的研究很不错。

冯学成居士，1949年出生于成都。1969年在四川江油当知青期间，认识了著名的海灯法师。经其举荐，往参本光法师，后来更历参贾题韬老居士、离欲老和尚、遍能老和尚，并于2001年得到当代禅宗尊宿佛源老和尚的传承。1992年起，先后在四川省佛学院等佛学院任教，往来于四川、广东、河北和湖北等地讲学。近年来在其开办的“龙江书院”开讲了大学、中庸、论语、易经、老子、庄子等讲座。编著有《巴蜀禅灯录》、《云门宗史话》、《赵州禅师语录壁观》、《禅说庄子》、《心的世界：佛学·心理学·禅》、《信心铭》等十余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