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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懂《红楼梦》是个大难事”

《望东方周刊》供图

2011年4月14日,周汝昌老人在家中接受了《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的访问,这是他生平最后一次接受媒体的专访,我们摘录了其中一些对话,或许读者可以从这些对话中一窥这位红学大师对《红楼梦》的热爱,和他最后的心路历程。

记者:这本书(新书《红楼新境》)是怎么写出来的?

周汝昌: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思想、头绪,可以说文思泉涌,总是有新想法、有新的思考。我行动不便,听不清、看不见。因为不能“外看”,所以“内视”特别好,唯一能做的就是思考、假设、揣摩,我有很多东西想要表达出来。如果让这些随着烟云化为乌有,我觉得挺可惜的,所以决定还是写出来。

记者:这样写书是不是异常艰苦?

周汝昌:最麻烦的问题是,我没有助手,只能靠儿女帮我记录、整理。他们累得够呛,每天往返几个小时过来照顾我。到了我这里,还有很多电话、邮件、各种杂务等着,有时候可能连一个字都写不了。我这本书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书里的语言表达水平、行文结构都不是如我所愿的。我希望国家能够对我多点关心,那么我就如虎添翼了。

记者:今天已经很难有人像您这样来研读《红楼梦》了吧?

周汝昌:毛泽东说(《红楼梦》)看一遍不行,最少要看三遍,后来又说“要看五遍才有发言权呢”。依拙见,如果离开《红楼梦》研究的四大分支(曹学、版本学、脂学和探佚学),想读懂《红楼梦》是五十遍还是五百遍都不确定了,你可能再看多少遍都无济于事。

记者:有一种意见认为,您早年是考证派代表,近几十年转向索隐。您认为自己是哪一派呢?

周汝昌:看样子我得在脑门上贴个标签,标明自己属于哪一派,让别人一看就明白,哈哈!

记者:为何“考证”与“索隐”给人感觉似有水火不容之势?

周汝昌:此问根源先要抓住《红楼梦》的开头——是作者经历了一番梦幻之后,将真事隐去,借通灵之说撰成此书的。那么其间隐去的真事到底是什么呢?这才发生“索隐”与“考证”的问题:索隐者是以寻找那个“真事”为目的,考证者是为寻找那个“真事”而采用的手段方法——两者是同一件事的两个方面而已,不是对立的。“索隐”一法,从《史记》就开始了,《史记》也有隐事要索。我们早先所反对的那种“索隐派”,是指他们所用的方法错误了,而绝非反对“索隐”本身。我之所以被称为“考证派”,只是看到了我的方法,而忘记了我考证的目的却正是索隐。

记者:您曾有诗云“论学从来有异同,何伤交谊共研《红》”,但红学会一直对您颇有微词。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周汝昌:你用“微词”这个词很高雅,谢谢你!何止微词啊,有些就是人身攻击。有人告诉我,有些学者、教授骂我,一种是冷嘲热讽地挖苦,一种是咬牙切齿地咒骂。这跟学术有关系吗?这种现象出现在学术界、学刊里应该吗?可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留给他们思考吧。过去也有人骂我“抢码头”。我开始还不懂,后来人家告诉我说这是古代一种狠毒的骂人的话。说实话,我从未想过去“抢码头”。最近刘心武“火”了以后,也有人通过骂他来转弯骂我的。刘心武是受了我的牵连,我很过意不去。

记者:您认为,当前红学研究领域尚没有解决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周汝昌:红学到目前为止到底解决了什么问题?我自己都怀疑这个命题。《红楼梦》学术研究上有哪些贡献?有哪些突破创新?那都只是以前的学术成就。红学近年没有什么突破、创新。红学不要忘了“学”字,它是需要不断学习、不断创新突破的。

(据《瞭望东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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