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马里真相》制片：海盗挺有文化并非穷凶极恶

2012年05月21日 15:19
来源：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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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马里真相》：战地纪录片的中国野心

这是一部罕见的由中国团队拍摄的针对国际热点事件的纪录片。虽然尚缺乏力度但已经彰显了野心

本刊记者/唐磊

淹没在众多大片当中的国产纪录片《索马里真相》，上映时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这和该片的类型、制作水准相符。但直到现在，依然有人看过后陆续发表自己的观感。有人认为这部罕见的由中国人拍摄的针对国际热点事件纪录片乏善可陈，也有很多人开始关注影片中未说清的海盗成因。

对于所有批评，该片制作人吕建民都接受了，他说，“我也想从孩子展开，他们是索马里的未来，我们接触到他们的教育、政治环境，可以得出他们长大后可能还是当海盗。但最后(片子)还是做了最中庸的东西。我不想表达观点，你们(观众)都比我聪明。”

“安全部长在一起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中身亡”

以最高分数5分通过电影局审查，吕建民拿到了拍摄许可证。审查时，电影局的审查人员问，去索马里要拍什么。吕建民答，不知道。考虑到索马里海盗是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电影局交代说，先去拍吧，回来再看是什么情况。

“去之前没报任何期望，能安全到索马里，能把脚踩在那片土地上，我就觉得是人生有点意义的体验了。至于找到海盗，就靠上苍给吧。”吕建民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

“我们的片是用HDV(高清数码摄像机)拍的，达不到上院线的标准，但是拍摄回来后，电影局特事特办，他们很理解进入战区是不可能拿着大机器拍的。”多年来，一直热衷发行国内独立电影的吕建民常被电影审查部门罚款，他说这次经历“是电影审查的一个进步”。

2009年，吕建民在一次活动上结识了索马里驻中国大使阿威尔。吕建民本意想和大使聊聊非洲，为自己策划的一部电影做准备，没想到阿威尔建议他去索马里拍海盗，还表示自己愿意陪摄制组亲赴索马里。

大使的邀请和许诺触动了吕建民的好奇心，一支四男一女组成的摄制组成立。虽然制片人季伟跑遍多家保险公司争取为摄制组投保都遭拒，摄制组仍于2010年12月出发前往索马里海盗的老巢博萨索。临行前，阿威尔说不陪同了，当地的安全部长会提供必要的保护和帮助。在迪拜转机时，吕建民接到制片人季伟电话，“安全部长在一起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中身亡”。

“我觉得都走了一半了，我干吗不去。”吕建民说。经阿威尔关照，当地过渡政府联络部长派助理欧玛到机场迎接摄制组，同行的还有二十名荷枪实弹的军人，他们为摄制组的拍摄提供全程保卫。“上车后要锁车门。车窗必须全关。警卫下车布防站位后，你们才能下车。”欧玛交待吕建民等人，“贫民中可能混着海盗或别的极端分子，你们来之前，有人拿刀枪拉开正在行驶的外国人车辆的车门，把人拽下来劫走当人质。”

在博萨索的近一个月时间里，卫队带着摄制组分乘五辆越野车到处转。由于当地的习俗和安全考虑，很多镜头只能偷拍。因怕遭到搜查，摄制组每晚都将当天的素材备份，藏于行李中。

有一天，吕建民发现酒店外面原有的五层岗哨，每层的警卫人数都增加了一倍。就在前一天，十几名武装分子冲进隔壁的一家酒店，逼老板交出店内新来的外国人。未找到，开了几枪就走了。摄制组所住酒店的老板担心武装分子可能是冲着吕建民等人来的，就加强了保卫。

“当地所谓的政府，是多派武装的联合政府，相互不买账。我们生活在有秩序的社会环境中，只要不触犯，你相对安全，但索马里在无序的状态中，很多东西不是我们常理能想到的。”吕建民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实际上我的态度更尖锐”

《索马里真相》剪辑完成，送审的当天就通过了，由于影片可能涉及外交政策，《索马里真相》还被送到外交部审查，也一处未改通过。

片中纪录下摄制组到访博萨索关押一百六十多名海盗的监狱，这是该监狱首次对境外媒体开放。曾有狱中的海盗出钱向看守买枪后越狱，这样的事情出过两次。

二十多名未戴任何镣铐的海盗被带进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屋内，接受摄制组采访。“海盗伸手就能够到我。”吕建民比划着，这名瘦小的中年男人当时被挤得贴墙站立。

“我不是海盗，是英雄。我这么做是在保卫我们国家的渔业。”“那些外国船员在这里非法捕鱼，对我们进行袭击。他们霸占我们的土地和海域，我们必须为生存而战。”接受采访的海盗们这样表示。

所有海盗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为因本国渔场遭外国渔民非法捕捞等原因，自己需要维持生计才铤而走险。“我承认他们(外国)的捕鱼设备我们根本比不了，但也不能让我们全都饿死吧。”其中一名看似颇具威望的瘦高个海盗说，“后来我劫过他们的渔船，有一艘一次就交了四十万美元的赎金。之后的几年就有很多人愿意跟着我干，因为那种生活状态已经令人绝望到没有别的办法了，是饥饿迫使我们拿起枪的。”

“当时我觉得海盗挺有文化，和我想象不一样，我以为他们穷凶极恶。”吕建民说，“他们所说的我也质疑，有些以我所知的传统信息判断是不太靠谱的，但渔业资源被掠夺，我是相信的。”

这段对海盗的采访几乎是该片唯一的亮点。虽然时长八十多分钟的影片还拍摄到索马里当地百姓生活、教育环境等，甚至还到访了连警卫队都不愿去的海盗家属村，但影片叙事显杂乱，镜头和剪辑效果都不佳。而遭观众“攻击”最多的是内容不如期望的丰富、有深度。

“阿威尔大使跟我说，海盗是美国人养出来的，不然美国军舰就没借口到那去。他还说，索马里内战二十多年，国际社会为索马里做过什么。如果我从这两个角度挖进去，片子一定比现在牛很多。”吕建民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但这位在闽北山区县城长大的电影人没有这么做，“我想狠挖进去。但我觉得，我有那么大能量吗，这是我能管的事情吗，一个十五岁才知道火车长什么样的人，我凭什么跑到非洲去指手画脚。”

一是解密海盗形成的社会背景，二是体验游记式的展现。到底以哪条为影片主线，一直困扰着吕建民。本就对此行不报太多期望的摄制组，对该地区的拍摄准备十分有限，每日只能向卫队提出要求，去该地各类场所，比如集市、枪市、殖民遗址等，希望通过多领域了解索马里。但“海盗”一直是他们的核心关注，在影片中，摄制组几乎见人就问“对海盗的看法”。

“那里连个小学都没有，孩子没受过教育，这个地方也没有产业。羊怎么活下来的我都不明白。他们没有任何经济收入，怎么活下来？当海盗，只会被关两到三年，这么大的收益和这么小的风险，所以才有人前仆后继。”吕建民的口述远比影片内容精彩。在多日的走访中，摄制组接触了当地教育、文化、经济等领域，他们拜访过熟知历史的老者，甚至和海盗的雇主面谈，虽都是浮光掠影，但吕建民已经大致摸清了索马里海盗形成的原因。

中央联络部的一位领导看完片子后说，吕建民收得过了，应该更尖锐一点。“实际我的态度更尖锐。我不懂外交政治，但我一定知道不能在片中提第三国，我不可能去趟这个雷，我想的是怎么能保证作品跟观众见面。”吕建民说自己对片子也不满意，“我做了商人以后，不像年轻时那么猛。”

“2012年战争、特供、揭秘影片”

在非洲拍到46个小时素材后，吕建民才想到将这部纪录片剪好可以在影院放映。在《索马里真相》上映前，很少有纪录片正儿八经进入各院线，反映时下热门国际事件的国产片更没有。2012年初，时长52秒的《索马里真相》预告片在网上传映，片子剪得很漂亮，节奏快、镜头冲击力强，一副好莱坞大片的气势，吸引了很多人。

吕建民是营销高手。当年吕建民在卖《巫山云雨》DVD时，宣传为“中国电影分级作品”“被禁八年，重见天日”，最终DVD卖出50多万张。“如果常规卖，卖不到500套。”吕建民说。

2009年底，吕建民携投资两百多万的《午夜出租车》抢占圣诞档期，该片上映前，《三枪拍案惊奇》《十月围城》等大制作影片已相继上映，不久《阿凡达》也将上映，看似没有大明星、大制作的《午》将血本无归，但最终收到1600万元票房，吕建民又一次被捧上了天。

《索马里真相》上映那天，虽无重头好莱坞大片，但全国有十部新片上映，各影院的排片被分散了。当天《索》在全国上映4000场，虽离吕建民计划上映8000场的目标有很大差距，但这部投资200万的片子已开创了国产纪录片大规模商业上映的先河。

观影后，有观众感叹片中展现了那个从未见识过的索马里社会生态和海盗们的心声，也有很多观众感觉被骗了，他们大多是看了影片的宣传才买票的。

在《索马里真相》宣传期最主要的一幅电影海报上，一支握着血迹弯刀的粗壮手臂占满了画面，背景战火纷飞，上面印着“2012年战争、特供、揭秘影片”“升级《黑鹰十五小时》”。资历略深的观众能嗅到该片宣传的山寨味道。

“你们自己评判，我不好回答了，我没有骗观众的意思。我觉得还是有(效果)。”吕建民笑了笑，“中国的电影营销是相当滞后的。这是非常不成熟的产业，一定会有不成熟的事情出现。面对什么样的市场环境，就做什么事情。跟小学生讲课，不可能说微积分，更何况我们自己都不懂微积分。”

通常国产影片收回成本的资金来源80%靠票房，《索马里真相》的票房只有两百多万元，按相关规定，制作方只能分得不到百分之四十的票房收入。该片没有卖DVD版权，吕建民觉得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