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莱士谢幕：一个配角的荣耀

2012年04月11日 06:09
来源：东方早报

字号:T|T

0人参与0条主评论 0条评论0条总评论 打印 转发

赵民

几天前，93岁的美国资深电视记者、新闻主播迈克·华莱士去世，他的去世引发了人们的关注与追思。不出意料，中外媒体都毫不吝啬地使用最高级的形容词，盛赞这位一生中获得过包含21次艾美奖在内的无数奖项的电视新闻人、被评价为“无惧、无耻，但极棒”、“粗鲁但公正”的新闻英雄迈克·华莱士。

“迈克·华莱士在节目中与你见面了”，华莱士所主持的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电视新闻栏目《60分钟》差不多都是以这句话开场，以至于这句话被认为是《60分钟》节目最好的宣传语。而且这句话也常常会令采访对象出汗、慌张，因为在这句话之后，华莱士的采访对象面临的，通常会是严厉的诘问、无情的嘲讽和不留情面的质疑。　　

当然，我国的观众并不常有机会看到华莱士的节目，他在中国的知名度主要来自他对邓小平的电视专访，在访谈中邓小平给出了中国改革“决不回头”的著名论断；也来自被他专访过的江泽民。

除了美国本土媒体，我国媒介也对华莱士的去世进行了充分报道与评论，很多网站还建起专题，悼念华莱士，并讨论华莱士对电视新闻的贡献。华莱士在电视新闻领域取得的成就当然是辉煌耀眼的，但这位93岁的老人在美国电视新闻的舞台上早已不是主角了，人们对他的盛赞的确出自真心，但也更多是对昔日荣光的缅怀以及对逝者的最后敬意。

这样的追思与尊崇，今天给了华莱士，三年前，对象则是“美国最受信任的人”——92岁去世的新闻人沃尔特·克朗凯特。这些令人尊敬的新闻人，是作为历史，而不是当下美国电视新闻的主角被记忆。

事实上，华莱士们的美国电视新闻黄金时代早已经结束。2004年12月，64岁的汤姆·布洛考宣布不再担任《全国广播公司（NBC）晚间新闻》的主播；2005年3月，74岁的丹·拉瑟也离开了《CBS晚间新闻》的主播台；而68岁的彼得·詹宁斯则于2005年4月宣布因病自美国广播公司（ABC）退休，不久后去世。这样的名单仍可以继续列出：2004年9月，73岁的新闻主播芭芭拉·沃尔特斯退出ABC知名新闻栏目《20/20》，淡出电视界；2010年12月，77岁的有线新闻电视网（CNN）谈话节目主持人拉里·金宣布退休。近年来，那些在电视圈内风云叱咤的资深电视媒体人都纷纷隐退，昔日的荣光只能凭吊。

想当年，像常被合称为美国三大广播公司新闻主播的詹宁斯（ABC）、拉瑟（CBS）及布洛考（NBC），他们的电视新闻每晚的覆盖观众人数超过2400万，甚至被认为是可以“决定”美国民众对国际、国内新闻的了解与态度。

而如今，能够固定在晚间收看电视新闻的观众人数似乎越来越少、年龄层偏高。有调查显示，传统三大电视网晚间新闻的观众平均年龄已经达到60岁。随着CNN、福克斯等24小时新闻电视频道的开播，全天候滚动播报的方式吸引了不少年轻观众。有线电视、卫星直播到户系统都提供了更丰富多样的频道选择，借由互联网传播的视频新闻也分流了大量电视观众。传统的三大广播网标志性的晚间新闻节目的收视率也从巅峰不断滑落，商业电视机构一定会寻求某种改变来适应更严苛的市场竞争，或许汰换主播台上过于“熟悉”和年长的身影就是电视台的选项之一。

2006年，被CBS找来替代丹·拉瑟的是49岁的女主播凯蒂·库利克，她成为美国电视史上第一个单独主持电视网晚间新闻的女主播。

美国新闻主播的年龄有所下降，但没变的是，新闻主播几乎仍然都是从记者做起的。很多时候他们也更愿意将自己视为记者，而非电视主持人。尼克松曾经要求华莱士担任他的新闻秘书，但华莱士婉言谢绝说：“我还是愿意当一辈子记者。”丹·拉瑟也在离职CBS的声明中，用拗口的句子表达了工作权利被CBS“剥夺”的不满：“我在合同届满之前离职意味着，经过拖延已久的斗争，CBS最终承认他们没有履行允许我充分工作的义务。”所以他要去别的地方从事他所喜欢的（记者）工作了。

华莱士们对于新闻专业理想的执著与坚持固然是让很多同业后辈心心念念的理由，但公允地说，在美国商业广播电视体系内，华莱士、拉瑟他们对于新闻专业的理想必须接受收视率的残酷考验，成王败寇的逻辑也会让很多同样优秀的人失去展示才华的舞台。电视有它自己的逻辑，有时也有运气的成分。

1987年9月11日，因为不满CBS转播美国网球公开赛挤占了晚间新闻时间，闹情绪的拉瑟没有在演播室待命。不凑巧，那一次的网球比赛提前结束了，可此时CBS的工作人员怎么也找不到拉瑟来主持接下来的新闻节目。于是CBS电视新闻出现了6分钟的空白，这段被称为“dead air”的视频直到现在还能在YouTube上找到。拉瑟的“旷播”貌似重视严肃新闻的价值，却又显得不够敬业，但几分钟的反常节目引起电视观众的好奇“围观”，高收视率的数据最终使这一事件不了了之。

拉瑟的离职，被认为与2004年他在《60分钟》一期“揭露”当年小布什涉嫌逃避兵役的报道有关，该报道引述的一份文件经鉴定“不能被认定为真实”，从而影响了他的专业声望，CBS与拉瑟都为此公开道歉。而与上次不同的是，长期以来低迷的收视率因为这一事件而雪上加霜。

华莱士们作为美国新闻体制的一个组成部分，已经尽可能发挥他们的才华与热情，但他们的个人能力、魅力、影响力，注定不能影响新闻事业的全局，也不应被视为电视新闻从业人员的唯一样本。

虽然华莱士早已是配角，他的谢幕仍值得我们用最尊敬的态度为他送行与祝福。但他们的去世不会改变一个时代，更不会终结一个电视新闻的时代。只是，变化来得有点快。

（作者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