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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季羡林身在当下

王烜

钱钟书说:“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治学的原动力来自兴趣,发于本心的喜欢才可能做出真正的学问,这本是常识,可多年来却成为学人不可企及之理想。复旦大学新近推出的职称评选机制,倒像是对钟书先生这番话暌违久矣的回应。

治学耗时既长,损力亦多,且要经得起历史考验,故有 “板凳宁坐十年冷,文章不留半字空”的说法。而过分量化的考核评选机制,从根本上违背了学术研究的自身规律,饱受学人的抱怨和质疑,其带来的不良效应也愈加凸显。

有则戏言,现在大学教师见面的问候语是:“发了吗?”著书立说是关涉每一个从事学术研究的人命运前途的大事,也是义不容辞的任务。著作等身是学术生涯美好的憧憬,可实际上,一个学者皓首穷经也难以创造一部能藏之名山、传之后世的经典。日本汉学家小西甚一20岁时为自己取号:等脐夫子,希冀平生著述能达到自己肚脐的位置。81岁那年,小西将自己全部著作摞在一起,离肚脐尚差寸许,因此又改号:半翁。陈寅恪被誉为“教授中的教授”,他一生的学术著作算不上高产,但每一部的质量,都足以令人诚服,奠定了他“三百年来仅此一人”的地位。孙楷第凭借一篇《三言二拍源流考》的论文,就赢取了北大教授的讲席。

纵向来看,今天的学术产量足令那些大师汗颜。然而,数量的大幅提升,未能阻止质量滑坡。晋升职称必须在指定刊物上发表指定数量的论文,这近似于将学者变成流水线上的操作工,学术思想的独立性、原创性被阻隔切断。既要完成高额数量,又要保证水准,谈何容易?于是,人云亦云、叠床架屋的作品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不惜铤而走险。象牙塔里爆出的某些丑闻,贬损了大学和学者的形象,这种情绪蔓延到社会上,会形成对知识的鄙薄与轻贱,考核机制的不合理极有可能酿成“蝴蝶效应”。

鉴于学术刊物的数量有限,严重失调的供求关系为学术腐败提供了滋生的土壤。一篇论文即使被采纳,发表周期也在一年以上,为了博上位,有些人拉关系、托门子,各显其能,杂志社也找到了生财之道。不少学术刊物发表论文非但不给作者稿酬,还要索取“版面费”,而且理直气壮地告诉你:不是谁都能买到的。急功近利的考核机制也导致“经世致用”说被庸俗化,令学界慕虚名,不崇实学。作为“隐学”的专业,工作强度高、专门刊物稀缺,学人自身处境颇为尴尬。笔者暗忖,假若季羡林身为当下高校的一名教师,不知要失业几回?

曾经有人问及胡适研究《西游记》的缘起,胡适回答说:好玩儿。年轻的学子问陈省身走上数学之路的原因,陈省身的回答也是:好玩儿。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素心永远是治学的最佳状态。复旦的这次破冰之举意义深远,但愿它能在学界普及,回归常识并没有多么困难,只需“等一等自己的灵魂”。

标签:季羡林 学人 版面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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