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古长城拒绝开发陷困境

2012年02月27日 06:14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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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5日，山西省大同市新荣区，47岁刘姓村民正在明代长城得胜堡段附近山坡上赶羊。新荣长城得到最大限度的保护，但问题是长城附近的村民并未因此得到发展的机会。早报记者王辰图

山西大同新荣古长城几乎被完整保留下来，当地政府还特别成立了长城古堡文化景区管理委员会，专门负责长城保护督查工作。但对长城保护的重视也影响了旅游资源的开发，因为没有就业和经济收入，越来越多的当地年轻人离开家乡，长城沿线也失去了昔日的喧闹繁华。

新荣人对长城的感情

许明举是山西大同新荣区镇羌村的村长，40出头的他头发凌乱，眼睛细长，嘴唇肥厚，长相并不出众。

2012年2月初的一天中午，他披上皮质大衣，和妻子交代几句后，就出门转悠去了。在北方的农村，二月并非外出散步的好时间。镇羌村大多数村民，都在这个中午躲在家里，睡坐在热炕头，打打麻将，享受难得的农闲时光。

许明举走出自家院落，孤身一人爬上村庄北面的夯土堆。夯土堆上，北风卷着沙石呼啸而来，寒风像尖刀一般刺痛每一寸肌肤。“这就是长城，我每天都要上来巡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破坏。”许明举遥望四周说道。

大同市新荣区位于山西省最北端，毗邻内蒙古丰镇市与凉城县。目前，新荣区内发现和出土的古长城约109.5公里长，镇羌村附近的长城，曾经是中原与关外茶马互市的核心地段，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文物价值。

许明举的巡查从镇羌村开始，沿着山西与内蒙古边界一路朝西走。“要看看有没有人在长城附近搞工程，拉电线，有没有影响到长城。”许明举向早报记者如此解释“巡查”工作。2011年，许明举曾在巡查中发现，某施工方将电线杆直接树在长城脚下，电线横穿过长城，严重破坏了该段的文物景观。“我发现后立刻给文管所打电话，他们很快就派人过来调查，施工也就停下来了。”许明举自豪地说。

新荣区人对长城的保护热情确实高涨。2007年7月，两家内蒙古的铁厂曾在长城豁口边的河道挖沙淘铁，机器甚至直接挖到古长城夯土上，对长城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该长城段附近的新荣区花园屯乡镇川村村民自发组织起来，包围长城，阻止施工方继续挖沙。“当时有30几个村民轮流在长城上守夜，就是不让铁厂的人上去挖沙。”时任花园屯乡副乡长的尚志明回忆道。

这桩事件震动了整个山西省，高层领导甚至为此做了特别批示。在镇川村村民轮流守护长城9天后，相关部门终于做出处罚决定，要求两家违规企业停止生产，并对长城破坏地貌进行修复。“如果是我们村，我们也会坚决上去制止，因为长城是老人留给新荣的财富。”许明举说道。

把搬回家的砖再搬回来

“我们新荣区老百姓对长城确实有感情，对长城保护工作也相当支持。”新荣区文物管理所所长刘晓光告诉早报记者。2007年，新荣区得胜堡堡门年久失修，有坍塌的可能。“当时我们申请了一笔财政，要对其进行修复。”刘晓光回忆，“当时需要长城砖，老乡就自发把当初搬回家的长城砖又搬回来，场面很感动。”

得胜堡位于新荣区堡子湾乡境内，距离前文提及的镇羌村不到两公里的距离。得胜堡始建于公元1548年，作为长城边堡之一，因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和军事防御功能，素有“长城第一堡”的美誉。1960年代，为响应中央“破除四旧”的号召，得胜堡村村民将堡门和附近长城的砖石一一拆卸回家。

得胜堡村民李羊羊今年75岁，就住在堡门东侧一角。他家中有两间小屋，所砌砖石就是长城砖。“那个时候盖房子没有砖头，家家都困难，只能掏长城砖了。”李羊羊指着家中的长城砖，这些青砖宽大开阔，材质比普通结实坚硬。李羊羊回忆，2007年村里书记挨家挨户上门，要求大家把存的长城砖捐出來，帮助修复堡门和长城。

“家家户户都把能搬的长城砖搬回去，大家都希望长城能修复好，希望长城保留下来。”李羊羊告诉早报记者，他年轻时，“堡门和长城比现在宽敞，上面能开车过去。”如今的堡门和长城只剩下一堆夯土，人踩上去都艰难，根本没法过车。

去年投200多万保护长城

新荣人对长城的重视也影响了当地政府围绕长城的开发保护思路。“我们的底线就是，一定要保护好新荣区的长城，即便不搞旅游开发，也要把这些文化文物保存好。”文管所所长刘晓光告诉早报记者。2008年，针对区内长城的保护和开发工作，新荣区特别成立了长城古堡文化景区管理委员会，该机构为正科级建制，是新荣区政府直属全额拨款事业单位。2010年4月，新荣区文物旅游局成立，长城古堡管理委员会从此纳入文物旅游局旗下，并与文物管理所一起负责监督和保护长城古堡文物遗址。

“类似的情况，在长城沿线城市很少见。”大同市文物局文管科科长苏守义告诉早报记者，“新荣区对长城保护工作很重视，2011年区政府在保护长城方面投入200多万财政，新荣区经济本来就一般，能有这样的投入很难得。”

多方的重视为新荣长城保护工作赢得了赞誉和口碑。2002年，时任中国长城学会秘书长的董耀会造访新荣得胜口长城时，感慨称：“这里的长城保存得还是很不错的，除个别地方自然坍塌外，基本上同1984年我们徒步考察时差不了太多。”

靠旅游促就业只是梦想

新荣区的长城被最大限度地保护保留下来，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长城附近的村民并未因此得到发展的机会。

75岁的李羊羊目前一个人生活在得胜堡村中，他有3个儿子，都早早离开了故乡，前往大同和内蒙古工作生活。“我们这边穷，没有钱，也没有工作，只能搬出去。”李羊羊解释道。根据新荣区《2011年政府工作报告》，2010年新荣区地方生产总值17.8亿元，财政总收入5.24亿元，位列大同市各区县中下游。

经济发展的滞后，让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乡村。新荣镇羌村村长许明举坦言，该村近700位村民中，长期生活在当地的仅有366人，且多为老人和孩子。“大部分的人都到内蒙古那边的工业园区打工去了，那边收入高，有钱挣。”许明举说，“前几年区里面说要搞长城旅游，大家积极性很高，都希望靠旅游发展起来。”

但对长城保护的坚持，让因旅游带来就业的梦想依旧悬而未落。“这几年经常有企业来和我们谈，希望像老牛湾那样把长城承包下来，自己搞旅游开发。”新荣区文管所所长刘晓光说,“对这些要求我们一概都拒绝，长城旅游开发必须以保护为前提，只有先把保护工作做好，才能谈开发。”

为了调动村民保护长城的热情，文管所计划今年设立长城保护员。“每村聘用1个人，专门负责长城保护巡查工作。我们会对其进行必要的奖励，但每年也就100多块钱左右。”刘晓光说。

但是在农村逐渐空心化的背景下，长城保护员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实在找不到人了，年轻的都出去了，年纪大的天天爬长城也不方便，只能我来做了。”许明举无奈地说。

在巡查路过一段长城夯土时，许明举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一座土堆。“以前这里是明朝和关外的一个关口，关外的戏团要进来，没有通文的，就要站在台上唱三天三夜，才能入关。”许明举说,“唱的就是我们山西山歌，也有打号子的，很好听，但现在年轻人都不会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