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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季海

一代国学大师朱季海去世的消息传开后,引发世人的除了哀恸,还有无尽的惋惜与反思。与季羡林、任继愈等享誉学林而死后殊荣的国学大师相比较,长期徘徊在学术体制之外的朱季海,生前艰辛备尝,长时期衣食无着,死后也几乎是“波澜不惊”,并无大规模的纪念活动。

学者高福生在纪念文章里谈到:从旁人看来,朱老满腹经纶,完全可以过一种很体面的生活;尤其是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后,那年我见他时,身体也很好,学者的言说尺度也比较宽松;他可以像很多人一样,到各地讲学,上电视论道……这样,不仅可以改善生活状况,而且可以给他带来很大的名声。可是他不!他仍然做他那些难有经济效益的、冷僻的学问;或许他认为,这种学问对文化传承不可或缺,如果他不做,能做的人也已经不多了!

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学者的成长之路与人世坎坷,特别值得在生者与死者天悬地隔的此时此刻来重温。朱季海出生于1916年,上海浦东三林塘人。父亲朱孔文,青年时代留学日本,接受革新思想。朱季海自幼承继家学,又熟习国故,青少年时期,即在余杭章太炎先生门下就学,参加“国学讲习班”。章太炎讲学时,朱季海负责记录;章讲毕,朱亦搁笔,稍加标点,即成著述。因此朱季海极受章太炎器重,得以侍奉起居而从旁问学,有“千里驹”的美誉。朱季海是“章氏国学讲习会”的主要发起人,并任《制言》半月刊主笔,宣传国学,间或在京沪苏杭等地游学。章太炎去世后,朱季海与其他弟子整理先师遗著,成《太炎先生著述目录》,并就职于“太炎文学院”,与朱希祖等担任主讲教师。

抗战爆发,朱季海的学术研究时断时续,抗战中,朱季海开始从事《楚辞》的研究,借以寄托其“哀郢”的忧思。1946年,朱季海由章太炎夫人汤国梨推荐,进入南京国史馆工作,两年后辞职返苏,间或在苏州九如茶馆设席讲学。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朱季海任教于苏州第三中学,并继续其《楚辞》及先秦文史的研究。“文革”中,朱季海潜心读书,隐而不出,避秦祸于乱世。其间朱季海有两次逃往苏州郊区,其中一次就是因得到要被批斗的消息。20世纪80年代初,朱季海参加了中国训诂学会,并任名誉顾问,从此时起,朱季海又开始全面从事书画理论的研究,并有《海粟黄山谈艺录序》、《朗润园读画记》、《南田画学》等多种论文著作问世。

1984年,国学大师饶宗颐与朱季海在武汉初次相见。两人谈到画论问题,说到谢稚柳的一些观点。朱说谢的说法不对,并申论自己的观点,饶听后大为赞赏。后来又谈到中国的其他传统学术,饶更是佩服,说朱是“国学大师”,后来便在学界传播开来。

20世纪90年代,朱季海受聘为苏州铁道师范学院文学、史学、美术三个学科的带头人,治学不辍,范围广及音韵小学、书画理论、苏州地方史等许多方面,有《楚辞解故》、《庄子故言》、《南齐书校议》、《南田画学》、《石涛画谱》等著作。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中,朱季海针对所谓的“复兴国学”、“返回传统”表示:“现在不是要返回传统,而是要拾起失落的人文。孔子不是一块招牌,也不是一种魔术——念几声咒语就万事大吉。现在所谓的纪念孔子正是一个‘文化盲点’。就像落花流水,几天就没有了。”

朱季海并不像一些所谓的国学大师甚至是伪国学大师,趁着1990年代以后的传统热和国学热,加入一个人云亦云而丧失学者应有学术良知的“大合唱”。他仍旧是坚持了其师章太炎“依自不依他”的个体自主性,面对泥沙俱下的国学热痛下针砭。

南京大学前校长匡亚明曾经力邀朱季海到南京大学教书。朱季海提出几个条件,堪比陈寅恪在毛泽东时代面对中共提议其回京担任中古史所所长的“著名三条”。朱季海提出:一、上什么课由我自己定,不听学校的,而且每堂课不长,只讲20分钟,多了无益;二、薪水给多少由我自己定,多给了不行,少给了也不行;三、不参加任何教学之外的学习与活动,不填任何表格。面对如此“离经叛道”的要求,即使掌握诸多资源的一代教育家匡亚明也爱莫能助。

魏家瓒先生曾任苏州市政协副秘书长,为了照顾朱季海,他让文化局将朱老吸收为市政协委员,以便给他在经济上有所照顾。文化局劝了一个半月,朱季海铿锵有力地拒绝了体制性的“安抚”:自己不懂政治,去了不能发挥作用,浪费一个名额,坚决不干。

正因为这一坚持在山要比出山清的人生取舍,导致朱季海生前的日常生活捉襟见肘。朱季海成了这个喧嚣大时代的畸零人,其实也就是一个游离于体制之外的逍遥者。在学术上,朱季海是一位国学大家,但在生活中却是一位三无人员:没有工作、没有钱财、没有劳保。生活清贫,不修边幅,常常被一些世俗的人视为不可理喻的“怪人”。朱季海经常到到定慧寺巷双塔公园喝茶。这是因为长期受到双塔公园的负责人的照顾,比如免收门票、免费提供开水等等。朱季海中午有时候到路边的小店吃点东西,有时候不吃饭。双塔公园里的一位老妈妈看他可怜,有时候中午做了饭请他一起吃。

在大多数传说中,朱季海是个怪癖的学究,深居简出,学问高深,瞧不起别人,清贫,固执;在另一些传说中,他又是个随和、率性的老人,喜欢松鹤楼菜馆,喜欢喝红酒兑橙汁,喜欢缅怀过去。朱季海就是在苏州这个风温水软的古城,依靠着水乡小巷里那仍然流淌着的人情温暖着年迈的身体。而他最终无法抵挡时间无情的清洗与磨蚀。

所幸的是,他留下了已面世或将面世的大量作品,他将在他的作品中永恒。朱季海的清冷寡淡的人生,与他深渊博大的学术的强有力的比照,有力地写照了正高歌凯进跑马圈地的学院体制的内在弊病。

文/田波澜

标签:朱季海 楚辞 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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