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琥珀大观园

2011年12月14日 13:51
来源：羊城晚报

字号:T|T

0人参与 0条主评论 0条评论 0条总评论打印转发

生于古国却不像意大利那样人们至今可以每天在十三世纪的城门下来来往往，我们万幸有一本刻录了康乾盛世精致生活的小说———《红楼梦》。没有曹雪芹对衣饰摆设家具食物等细节近乎偏执的痴迷，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没有录音录像的时代贾母口中的“中等人家”是如何过日子的，而生活的丰盛细节正如其血肉，消失之后剩下的是骨架，永无音容笑貌，正如今天去逛故宫，你瞥见康熙的婚房时难免欣慰一下：不过如此而已嘛。对比一下《红楼梦》里的中等人家，你就知道故宫不过勉强是紫禁城的骷髅，多亏曹雪芹，我们才对旧时的温柔富贵乡略可想见一二。

后四十回的文字别的不说，仅细节一事你就知道执笔另有其人了。一介寒儒出身的高鹗可以编情节却无法编细节，细节必须亲历才写得出，所以后四十回里贾府中秋夜宴竟然喝起江米粥来，让我哑然失笑。

林妹妹在螃蟹宴上用乌银梅花自斟壶和海棠冻石蕉叶杯来热热地吃一口烧酒；大观园诗社最热闹的那个大雪天里，素来简朴的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湘云头戴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子大红猩猩毡昭君套，黛玉脚踩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系一条青金细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宝玉披着玉针蓑戴着金藤笠蹬着沙棠屐……这些东西到底什么样子，我可能永远搞不清楚，但就这些名字读着就已沁人心脾余香满口了。

除了吃用的细节，《红楼梦》也极详尽地描述了那个时代上流社会的待人接物，尤其让我开眼界的是古时的小费文化。

谁说中国没有小费文化？贾芸为讨好宝玉送来两盆白海棠，袭人封了六钱银子给抬花的小厮，另有三百钱给通报的两个婆子打酒喝；宝钗差两个婆子给黛玉送燕窝，黛玉也给她们几百钱打酒吃；胡太医给晴雯看病，只需一两的诊金，麝月懒得找小块银子，给了至少二两，不耐烦地跟婆子说：“谁又去找呢？多少你拿了去就完了。”而这不过是贾府二等大丫头的做派。　　

麝月会比如今的所谓京城四少更有贵族范儿，大观园里的精致慢生活也随着一个时代烟消云散，幸亏曹雪芹用文字筑成的琥珀将之裹住一瓣，我们得以神游一回。

周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