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和女人

2011年11月01日 15:36
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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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人

前些日子，在为《富春山居图》合璧举办的一个讲坛上，李敖讲到了吴越争霸时期越王勾践和谋臣范蠡的故事。李敖特别提示听众，不要对所谓的勾践“卧薪尝胆”信以为真，历史的真实记载是只有“尝胆”，并无“卧薪”。接下来，在讲到范蠡功成身退，携美女西施乘扁舟泛三江五湖而去，在齐国经商成为巨富时，李敖眉飞色舞，兴致勃勃。

我不知道李敖讲这两件事的史料取舍依据是什么。如果是司马迁的《史记》，那么在《越王勾践世家》的原文中，的确没有“卧薪”一说。然而，文中关于范蠡的记载，同样也找不到他携西施出走的文字。很多历史书籍，包括现在浙江、江苏两地的旅游书籍，对范蠡究竟有没有载西施而去，说法都不一样，这当然是有历史缘由的，不然，明朝冯梦龙改编的《东周列国志》，也不会专门辟一段文字分析此事。就这个问题而言，我倒是倾向于《东周列国志》的观点，即所谓的范蠡“携西施以归”，其实是讹传。抛开《史记》等史料书籍不论，这件事单从逻辑上就说不通：西施是越国战败后献给吴王夫差的美女，为的是消磨吴王意志，灭吴后又为越王所得，住在宫内，而范蠡是私下逃出越国的，因此不会、不敢实际上也不能带她一起逃走。当然，说西施是被越王夫人使人负石沉入江中，或者是被范蠡设计沉之于江，也都不见得就是事实。

有趣的是，同在一个演讲中，李敖既然对“卧薪尝胆”取这么严谨的辨析态度，为什么却又把只是传说的范蠡与西施的故事当作事实，津津乐道呢？这也许就是李敖的性格使然了，愿意的就认同和欣赏，不愿意的怎么样都要穷追猛打；需要的时候严谨，不需要的时候就浪漫。这个言必以大师自称，敢于向大众坦言自己喜欢哪种身高、身材、肤色女人的人，在中国文人中算得上是个另类。

其实，比范蠡生意做得更大的人是吕不韦。只是他不像范蠡那样先政后商，而是先商后政。《史记》中的《吕不韦列传》，将这个商人身份的人，如何能一眼识出奇货，通过婉转曲折途径，把投机生意做到赚了一个国家那么大的经过，描写得十分细致。他重金贿赂华阳夫人，使以质居赵的秦公子子楚终成为太子，其间又先把自己已有身孕的女人献给子楚，生下公子政，待子楚继位后（即秦庄襄王），吕不韦便成为丞相，而当秦庄襄王死后，太子政继位，成为秦始皇，吕不韦又成为相国，被尊称“仲父”。这样，一个异国商人的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当上了秦国的皇帝，实际上是改变了秦国江山的姓氏。其偷天换日手法的高明，真是盖世无双。也以此可见，由商而政的生意经，念起来更厉害，甚至能够窃国。可是生意做得太大了的吕不韦，“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他和皇太后及嫪毐的关系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遭到秦始皇放逐，他只能忧惧自杀。不过，他命宾客编著的《吕氏春秋》，似乎又让他跟文化搭上了边，即所谓的“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吕不韦和范蠡故事的相同点，是在传统中国文化中，美女可以得国也可以误国，可以带来财富地位，也可以带来灭顶之灾。所谓“桀宠妹喜以亡夏，纣宠妲己以亡商”和西周结束于褒姒、吴国被西施所累、唐衰在杨贵妃等等，反映在史籍和文艺作品中的不知几多。美人真有这么大作用么？让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