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和哈桑·哈米德(右)
那年7月,天气正热的时候,哈桑·哈米德率领叙利亚作家代表团来中国访问。一见面我就发现,他性情古怪,挑三拣四,挺难“伺候”,心想遇到这么个团长,够我这个全程陪同喝一壶的。
他急躁,任性,我行我素,有时叫人尴尬下不来台,但我很快发现,他并无恶意,也不是故意挑剔、摆谱,他就是这么个透明的人,像孩子一样天真、纯洁、无拘无束。
他是巴勒斯坦人,著名小说家,个子细高,胡须浓密,目光炯炯,神情忧郁。他在叙利亚作协已经工作20余年,去年被选为执行委员会成员,《文学立场》杂志主编。他接手《文学立场》后,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调整版面,开辟新栏目,邀请阿拉伯各国著名作家写稿,发行量由原来的千余册,猛增为8000册,成为阿拉伯文学界很有影响的期刊。
他生长在难民营。兄弟姐妹9人,他是老大。父亲是抵抗运动战士,没有钱,每次回家,只能带一些部队发放的衣物鞋袜当礼物。这些都是成年人用的东西,孩子们穿在身上,背心到膝盖,衣服如长袍,鞋子要在前面塞许多报纸,才能拖着走。他们兄弟姊妹,每人只有一身衣服。
难民营里没有商店、医院,生活艰难,主要依靠国际救援署发放粮食、衣物,维系生命。有能力的人,外出打工,或制作手工艺品,或种蔬菜,挣一点钱贴补生活。他们长年住在帐篷里,夏天闷热,冬天寒冷。遇到狂风暴雨,帐篷常常被掀翻吹走,全家暴露在风雨中,忍受风吹雨打。
他上了师范学校,并以优异成绩毕业,教育局长分配他到城市教书,但他不去,坚持到农村,局长不解,骂他是疯子。局长哪里知道他的打算?在乡下,生活水平低,东西便宜,而且白天上课,晚上可以睡在教室里,省下房钱。他想拼命攒钱,帮助家里盖座遮风蔽雨的房子。他说,那时年轻,并不觉得苦,而且很快乐。夜里,独自睡在空旷的教室,望星空,听虫鸣,看细雨霏霏中的夜色,很有诗情画意。
教了几年书后,他考入大马士革大学,获哲学、社会学学士学位,本来想读博,但为了文学,他放弃了,进入叙利亚作协工作,编《文学周刊》。他每天到作协上班,上午编刊物,下午写作,晚上到家后把文稿输入电脑。他早年写诗,讴歌为民族自由解放而献身的英雄、烈士。大学毕业后,他开始写小说,已出版《黑暗——走出白卡拉》、《来,我们让秋叶飞舞》等5部长篇小说,《鸽子飞了》等12部短篇小说集,学术论文集3部,部分作品被译为中、英、法、德、波斯、西班牙文。
他说:“创作,就像谈情说爱,每天必须有新鲜的甜言蜜语。创作又像魔鬼,占据了你的灵魂,使你身不由己,不吐不快。巴勒斯坦难民营的苦难生活是我创作的源泉。我要用我的笔告诉世界人民,失去了土地、家园的巴勒斯坦难民,流落四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他们一刻也没有忘记故乡的天空、白云、山川、田野、橄榄树……这是我生命价值所在,我毕生的追求。作品能否得奖,我是否有名有钱,这些并不重要,只要能写出巴勒斯坦人民的喜怒哀乐,追求和希望,我就会感到骄傲和自豪。”
他说:“我从小就向往中国,对中国充满敬意。当时在难民营里能看到阿文版的《中国画报》,很便宜,小孩用零用钱就买得起。我每期都买,看完后,就把里面的风景照片剪下来,贴在床头,看也看不够。中国的天安门、长城、故宫,在我的心里扎了根,常常在梦中出现。当我启程来中国时,高兴得忘了刮胡子。我自以为了解中国,但看了北京、上海、苏州,还是感到震惊,没想到建设得如此之好,如此辉煌。中国人民的勤劳、勇敢、智慧、创造力、和平友好的精神,令人钦佩。我是带着问题来的,想与中国作家探讨创作与生活的关系、创新与传统及外来文化的关系、在经济高速发展中文学的作用和意义……”
临别时,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等我攒够了钱,带全家来中国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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