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剑华 人民文学出版社

十七、回平接故宫， 氏盘惊现

9月9日，这是历史性的日子。中国战区日军投降签字仪式在南京国民政府中央军校大礼堂内举行。

10月10日，又一个令人激动难忘的日子。华北日军投降仪式在故宫太和殿前举行。

几天后，沈兼士受马衡的委托，会同抗战期间一直留守在故宫的总务处处长俞同济，进行了故宫接收工作，免去了伪院长周旬达等日伪高层管理人员之职。

1946年初，马衡飞回北平。 2月15日上午交接大会在中和殿内召开，参与接收工作的有关人员和所有留守的故宫职员参加了会议。饱经十多年压抑和屈辱的故宫人个个扬眉吐气、兴高采烈。

当马衡、徐森玉、俞同济、高茂宽、周若思等人坐上主席台时，场内人员纷纷站立鼓掌，热烈欢迎老院长一行归来。

马衡对大家说：“亲爱的故宫同仁们，我们终于回来了！

此时，我的心情与大家一样，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以来，中国军民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有多少人为之流血牺牲。在这8年中，我们故宫人虽未直接走上战场同日寇拼杀，但在另一个战场上开展了‘文化抗日’。为了国宝不落日寇之手、不遭抢劫破坏，我们将故宫文物先分五批南迁，后分三批西移，行程两万多公里。在此过程中，故宫人为保护文物蒙冤者有之，为护送文物献身者有之，为存放文物忘我工作者有之。不管是日机的轰炸、土匪的拦截、敌特的跟踪，还是激流的冲击、山道的险峻、生活的困苦，都没有难倒和吓倒我们故宫人。自文物转徙之始，我们就立下誓言，文物在人在，文物亡人亡！从南迁到西迁，历经千辛万苦，克服千难万险，可谓英勇悲壮，可歌可泣！现在我可以骄傲地向同仁们报告：故宫外迁文物，在十多年的颠沛流离中，没有一件被战火焚毁，没有一件在途中损坏和变质！ ”

说到这里，全场报以热烈掌声，马衡继续说道：“在这8年中，留守的同仁们同样经历了非凡的考验。在白色恐怖中，你们与日寇抗争，与敌特周旋，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故宫文物的劫难和损失。同时，你们心系外迁文物，为我们一路行程提供了许多情报和各方面的支持帮助。你们同样了不起，同样为保护故宫文物作出了巨大贡献，我代表院部衷心感谢你们！ ”

又一阵热烈掌声，马衡停顿了，向后排看了看，严肃地说道：“当然，在故宫博物院，也有像周旬达那样的人，投靠日本，出任伪职，有损国格，严重损坏了故宫博物院的形象。好在周旬达在其女儿周若思的感召下，在任伪职期间，有所反思、为恶不甚，我们已建议政府予以从宽处理，给予出路。 ”

场内一片寂静，此时周若思的心情极为复杂，台下的人向她投以赞许的目光。

马衡最后说：“现在，在外的各路文物正在择时回迁。故宫这里要尽快做好各项善后清理和对外开放工作，同时更要做好故宫文物胜利归来的各项迎接准备！ ”

散会后人们陆续离去，惟有周旬达仍坐着一动不动。高茂宽和周若思走到他跟前。周旬达的头始终低着。一言不发，也不敢看在他身边站了很久的高茂宽、周若思。

高茂宽轻轻地推了一下周若思，她鼓起勇气喊了声：“爸爸！ ”

周旬达闻之身体一颤，颓然要倒下的样子。高茂宽忙上前扶住：“周老师……爸爸！ ”

周旬达羞愧难当，缓缓抬起头来，嘴里蠕动着，不知说些什么。

“爸，我们回家吧！ ”周若思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

回到家里，周夫人见到女儿喜极而泣。对女婿她很中意，高兴地抓住高茂宽的手，说周若思多亏他照顾。

周若思不服气地说：“哪里，是我照顾他还差不多！ ”

“妈妈，是若思对我很照顾。这些年，若思不在家，您老也辛苦了。 ”高茂宽丈夫和女婿的角色都做得很乖巧。

“辛苦倒无所谓，”周夫人叹气道，“总觉得有人指着你爸爸的后背骂，闺女，你那封信写得好啊，等于拉你爸上岸……”

周旬达听他们说这些很尴尬，就将话岔开去，对女儿说：“若思，你还记得本田喜多和金花玉吗？ ”

“是破坏文物的那两个日本特务吧？ ”周若思当然不会忘记他们。

“是的，那个男的，本田喜多还在北平。 ”

高茂宽急忙问：“他在哪里？ ”

“前几天，《顺天时报》的李先生来找过我，无意中说到本田喜多，他看见本田喜多在琉璃厂的一家古玩店做伙计，怕是没来得及逃走，抑或还在搞什么名堂？ ”

周若思着急地说：“茂宽，你快去向马院长汇报啊。别让这个对我们故宫文物干了很多坏事的日本特务跑了。 ”

高茂宽说：“那好，若思，我们一起去。你和她照过近面，到时候可以指认他，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

周旬达说：“你们千万小心，这个日本人可是心狠手辣……要防着他……”

安乐村里，宗祠堂前聚集着几乎所有村民。一块巨大的红木匾额被大红绸布遮盖着。马衡走到匾额的旁边，对着村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说博物院为了表达对乡亲们的感激之情，在北平制作了这块匾额，赠送给乡亲们，挂在这曾经存放故宫文物的宗祠，以作长久纪念。

周若思上前把大红绸布揭开，只见红木匾额上刻着四个金黄色的隶书大字：国安民乐。乡亲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热烈地鼓起掌。

庄尚严、高茂宽把匾额挂放在宗祠的门头上方。阳光照耀下，“国安民乐”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一位耄耋之年的村民手捧着一件土布包着的东西，挤到马衡面前。

“马院长，我们舍不得你们走啊！这些年来，你们帮咱干活，为村里出钱修建校舍，给娃们上课，你这个大人物还常常拉着我这个糟老头的手聊天，我真不知前世修了什么福、积了什么德啊！我代表全村的男女老少谢谢你们了！你们要走了，没有什么好送给你们的，我就把祖传下来的这只铜盘子送给你们，聊表心意。 ”说着老人颤颤巍巍地打开一层层土布，把一只锈迹斑斑的铜盘递到马衡手上。

马衡接过来一看，怔住了：“这……”再仔细地看了又看说：“天啊，竟然是 氏盘！ ”

马衡感到真是不可思议：“让我做梦也想不到，这只 氏盘会在今天、在这里出现在我的面前。它是西周时期铸造的，与故宫里的散氏盘是姊妹盘。它们铸造出来后不久，两只盘就各分东西了。散氏盘藏入深宫、秘而不宣； 氏盘流落民间，再未现世。谁想二千八百年后， 氏盘竟然出世了！ ”

马衡吩咐高茂宽赶紧去把散氏盘找出来，让它们在这里相聚！

趁着高茂宽去拿散氏盘的间隙，马衡向乡亲们讲述了散、 两盘的故事。

高茂宽将散氏盘拿过来后，马衡把它交给老人：“您看看，这两只盘是不是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