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并不是主创人员的本意,但《西风烈》真是一个语带双关的名字。一方面,它直白地标明了作为西部片的属性,同时也暗合着中国商业大片在当下的境地。
戈壁荒凉、山脉粗糙、狂风漫卷,《西风烈》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不过,与之前《决战刹马镇》等仅仅将背景设在西部的影片相对照,它在情节上更接近传统意义上的西部片:外号“豹子”、“藏獒”、“牦牛”和“羊倌”的“四大名捕”在西部荒漠追捕重犯时,与两个职业杀手不期而遇,一场角力就此展开。其中环环相扣的枪战、追车和爆破等场景,则使其有别于当年何平标志性的《双旗镇刀客》,而有了更多当下好莱坞动作大片的味道。
所以,相比此前宣传方所介绍的“中国首部西部片”,对该片更准确的定义应该是“中国首部最具美国风格的西部片”。抱着一种近期国内电影界少有的学生姿态,编导高群书像描红一般认真地临摹好莱坞,《西风烈》因此集结了美式商业片所有的优点:故事完整、矛盾集中、风格统一,从色彩到音乐都很和谐——《红旗下的蛋》和《尘埃》的插入真是让人血脉贲张,崔健作品中固有的追寻理想的执著和直面黑暗的勇气与整部影片完美地糅合在一起。
同时,“好莱坞制造”的缺点也被《西风烈》全盘继承。这种继承妨碍了它成为一部可以向师傅叫板的优秀作品,而仅仅止步于一篇合格的习作——主角们从白天打到晚上,从荒漠打到小镇,打掉了大约八成片长,剧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得丰富;“藏獒”和“牦牛”在前半部分里枪法好得能打下马脖子上的铃铛,到了后面却连车轮胎也瞄不准;鸡尾酒炸弹和野马冲锋队确实很震撼,可惜出现得毫无缘由;余男和杨采妮的角色只是一种性别的点缀,特别是余男扮演的女杀手阿诺,以一种有故事的姿态出现,到最后却仍旧是无足轻重。高群书说,导演只负责好看——这话原本没错,但若这“好看”以耽误甚至损害剧情为代价,就怪不了主角们耍得兴起而观众看得不耐烦了。
高群书说,只有好莱坞才能救中国电影。在当下的华语电影圈,有这个想法的应该不止他一人。1994年《亡命天涯》里哈里森·福特的纵身一跳,在中国的电影院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观众们被好莱坞的特效和大制作震晕,电影人则被这种快速简单赚钱的类型片商业模式迷住,共同成就了今天国产大片的“西风烈”:《狄仁杰之通天帝国》是一场在中国题材外衣下对西方玄幻推理大片的抄袭,刘德华扮演的狄公活脱脱一个长着东方面孔的新版福尔摩斯,唐朝官员们的自燃方式简直就是西方炼金术,至于最后把一切怪像归罪于通天浮屠——您以为武则天造的是巴别塔哪?而顶着吴宇森光环的《剑雨》,虽然名字听起来很有中国味道,其实却是《史密斯夫妇》+《变脸》的杂糅。
而《西风烈》的不同在于,它是临摹,而非拼凑。这使得它更像一部不错的美国商业片,而不是堆砌了无数西式情节、桥段甚至典故的“四不像”。更难得的是,高群书还试图在其中加入自己的思考——他先是为杀手麦高涂抹上一层人性的色彩,并且通过决斗把麦高和“豹子”放在了平等的道义高度上,似乎是一场英雄间的私人角斗,可最后却让“藏獒”的一记冷枪将这决斗提前结束。传统西部片里最浓墨重彩的场面就这样戛然而止,初看起来很有些扫兴,细想之下却有另一层深意:它要表达的是善恶分界对美式英雄主义的超越,这种东方式逻辑也许正是高群书对西部片的一种本土化矫正。
作为一部商业片,《西风烈》很难会像《双旗镇刀客》一样成为华语电影史上的西部片标杆式作品。高群书对于影片的期待,也不过是临摹好之后能卖个好价钱就行——所以,若是完整表述的话,估计他那句话应该是“只有好莱坞才能拯救中国商业电影的票房”。作为旁观者,我们讨论这部片子的最大意义就在于:在西风劲吹的国产商业大片领域,看中国电影人如何从临摹开始,追求一个好看的简单目标。西风烈,东风渐,在山寨类型片赚钱的浮躁之中,拥有强大同化能力的传统文化也可以渐渐浸染。
本报记者 邵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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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邵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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