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画意摄影曾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兴盛一时,但是其对画意的单纯追求却偏离了摄影的本体。“我拍摄不想画的,我画我出无法拍摄的”,摄影艺术大师曼·雷(Man Ray)既然这样说,至少证明了他无力跨越摄影与绘画这两种艺术形式。秘鲁摄影师Andrés Marroquín Winkelmann,则是一位诗意的编码者,他的作品有一种摄影和绘画互相渗透的美感,但他并非单纯追求画意,而重在表现人的生存状态。
Andrés出生成长于秘鲁首都利马,20岁的时候,他移居到了德国柏林。虽然出生在秘鲁,但因为有一半德国血统,所以外表看上去,他像一个德国人。
然而,这些表面的东西,似乎不能使他摆脱对身份的焦虑,当他开始关注一群住在德国境内却无合法身份的人时,焦虑便开始在Andrés的心中滋生蔓延。
刚到柏林的Andrés,寄居在一个小房间内,要试着去适应新的社会,学习使用新的语言。种种不适,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而他所住的那栋楼里,大多都是一些无政府主义者,居住在一群边缘人群中,他陷入了精神困境。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生存状态,用镜头关注他自己的现状。
在《状态(Conditions)》系列中,Andrés将Conditions解释成两层意思,它既是一种生活状态,也是一种制约。在表示制约时,类似于“条款条件”(Terms & Conditions)等词,“我们对其几乎一无所知,总是点击‘接受’”。
这句话,正好能解释他拍摄的那张“瑟奈”(Sarnai):一个女孩坐在凌乱的床上,侧对着镜头,裸露着她的背部。整幅画面呈现出的高调的白,正好将她背上那些极其不规则的斑点凸显出来,给人不适的同时又增添很多焦虑和好奇。虽然看不到她的全脸,但那隐约忧伤的表情,给人一种强大的吸引,让人想去了解瑟奈的故事,同时激发无限的类似遐想。
出生于蒙古的瑟奈,很小就移居到德国,但是如今她动弹不得。因为,她不仅丧失了原国籍,也没有取得德国身份。她被一种“条款条件”牢牢绑住,陷入身份与精神的迷失。
在拍摄的处理上,Andrés不是拔出一把锋利的剑,对社会问题大势挥舞;也不是装扮成正义的化身,向问题的制造者大声咆哮,而是温柔地、安静地、神秘化地诉说,不带社会表情,秘密地表达抗议。
他镜头的指向,并不只是那群处于无政府状态的人,而带有某种普适性。类似问题,全世界都存在。且不说每年因为工作、结婚、旅行等等原因大批流动的世界人口,就拿每年到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偷渡客来讲,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这些人,都面着各种各样的身份焦虑。
这样的问题,在国内也不鲜见。近年来,中国逐渐出现了一群叫做蚁族的“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他们大都过着没有身份的生活:生活在国内如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为了工作、结婚、买房,为了能让小孩念书,而处于焦头烂额、心力憔悴的生存状态。
作为一个年轻摄影师,Andrés有着如此深刻和敏锐的社会化思考,是因为,他正处于某一社会问题的中心。而恰好身处其中的他,懂得如何运用影像的力量,来充分表达群体的迷失。
对闪光灯的娴熟运用,已经成了Andrés的个人摄影风格。正如“花”这张静物摄影:几朵红色的即将枯萎的花,随意插放在一些废弃的玻璃瓶里,闪光灯将整个画面营造出一种非真实的美感效果,一种安静的美从画面中透射出来,瞬间将欣赏者拉入他所设计的情绪中。
Andrés就是这样一位诗意的编码者,用隐喻的方式,向外界提倡一种率真的生活方式。他知道,什么适合摆在他的镜头前,营造出勾人魂魄的氛围。
在德国生活7年多后,Andrés回到秘鲁进行拍摄计划。或许,离开之后再看回去,会有着更为深刻的思考和准确的把握。
如果不是这个展览,可能“萨帕亚尔”与“尤利纳奇”这两个位于南美洲秘鲁境内的地方,不会被大多数中国人知道。
“萨帕亚尔”与“尤利纳奇”这两组作品,是对南美洲社会底层的人民,在城市化进程中生存状态的影像表达。Andrés这次关注的城市化问题,同样具有普遍性。而且,它会随着历史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紧张。城市化为农村带来的痛与乐,正是Andrés想要通过摄影要表达的思考。他试图在城市周边的贫民窟和远离城市农村之间,寻找相似点和不同点。
同样是表达对某个群体生存方式的关照,中国摄影师黑明对其镜头下的知识青年的把握,显得更为成熟。对于黑明来讲,他所要表达的知青,不是贴过了标签后的人物,他镜头下的知青,没夸张的、狰狞的特殊表情,如果不看文字说明,我们不会知道那100个人,是当初的知青。所以,他只想要呈现出人们原本的样子。
类似的,还有吕楠,一个同样对人的生存方式进行影像关照的摄影师。他用20年的时间,对中国的精神病人、中国偏远乡村的天主教徒,以及西藏农民三个群体进行了视觉记录,提供了非普通群体的生存方式的视觉样本。
相比之下,Andrés的表达,并非纪实摄影。但是,并不影响将他们放在一起来进行比较。因为,没有一种标准去衡量谁能更胜一筹。关键不在于标准,而在于他们表达的东西,是否能够打动我们,能否让我们感受到同样分量的真诚。就好像我们既可以欣赏卡夫卡,也能同样欣赏海明威。他们都是讲故事的人,用的都是文字,只是编的故事讲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但如果说他们有什么一样的话,那就是,他们对某个族群的视觉叙述,都安静平和得足以使人震撼。他们都没有特地为拍摄对象贴上社会化的标签,你也不会从画面中看到他们直奔名利而去的喧哗,他们抓取的是所摄对象本真的状态。
理性重视事物的差异,而想象力却推崇事物的相似性,这句话出自英国诗人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同理,当摄影的技术壁垒一再降低直至微乎其微时,看官们也变得越来越宽容,只要能打开内心的某一扇门,就值得欣赏。
正如Andrés对自己的定位:通过摄影将自我对社会的反思进行表达。他的东西并没有要成为文献的野心,也无心去客观地记录生活,只是要阐明某个群体生存的经验和状态。Andrés的思索,是在以一种提问的方式进行,如果非要给它扣上一个答案的话,那将是无解。
所以,我希望大家将Andrés的作品,当做想象的作品来阅读。这种表达,体现了一种深深的沉默,但对于被他的作品的所散发出来的磁场吸引的观看者来讲,无声胜有声的心心相通,定会油然而生。
Andrés的作品有这样一股气场,当你双目凝视的那一刹那,空气都会瞬间变得舒缓下来,将你的感情牢牢抓住。他是一个善于描绘情绪的高手,带领你进入思考,联想到相似的问题,让我们在体现照片传递过来的动人的柔情的同时,触摸到内心深处的力量,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抗争,也一种遥遥无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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