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到过江南名城临海，同属台州的玉环倒是走过，玉环是个岛，产楚门文旦，俗称柚子。临海虽有临海的名，却是一座城，有戚继光修筑过的城，离海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明代台州府城所在地，戚大帅九战九捷扬名立万的古战场，倭寇丟盔授首屁滚尿流的伤心处，同时文化底蕴深厚，“满街文化人”，一位前州官这样说道。

果然如此。

譬如刚下飞机，见到福建来的诗人舒婷，拿定一本临海出的画册，指着一位作者的名字考我。这位作者叫陈引奭，写的文章是考据钱家留下的唐代宝贵文物丹书金券。舒婷很促狭地说：“不许读‘陈引爽’”。我瞠然。承认这位临海作者的父辈有文化，我认不得这个“奭”字。坐在旁边的一位小伙子腼腆地说道“读‘士’的音，就是我”。

于是我认识了临海的“陈隐士”，市作协副主席。晚饭时由市委领导林虹接待，一位儒雅的女干部，学外语出身，从事过财贸工作，见在座的有《十月》杂志的副主编，她遂谈起当年高考时为偷偷阅读《十月》而考试成绩不理想事，对文学名著了如指掌，谈临海民俗如数家珍，我记住了她说的戚家军故事，当年守卫台州的戚家军，因山东子弟为主，使临海方言谱系中留住一个“俺”字，数百年不改。不称“我”，不称“咱”，也不称“吾”。再就是此地人喜食面点，善制面食。

我们几位则平生首走临海，对临海充满好奇。充满好奇的当不光是著名的临海古城，不是东湖广场边晨练暮舞的人们，不是火山奇观桃江十三渚，不是被倭寇围攻七天七夜又被戚继光纵马驰援的桃渚卫所，这些固然值得一看，但即为“琐记”，我想说的是两个故事。

其一是出席临海油菜花节遇到的一位养蜂女子。

这女子人到中年，面容黝黑，以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地为背景，直销她的蜂蜜与新鲜蜂王浆。不远处的桌子上站着一只大公鸡，在中午的阳光下突然叫了起来。这女子从一排排的小孔中用镊子飞速夹出白色的蜂儿，一个个“王储”，再用竹片从小孔中刮出金黄色的王浆，十来分钟便刮得一瓶。一位农村大妈买得一瓶王浆，喜滋滋离去，同行的友人也买，这女子从木箱中取出两瓶，旋开盖，把王浆逐一填满，说道：“我家经营蜂蜜35年了，从不欺生的，越是远方的客人越应该热情。”

小桌上放着她的名片，上写道：临海市双宁蜂场 何杏芳。还有地址、电话。何杏芳的王浆新鲜且便宜，关键是她快乐真诚的工作态度，使这届油菜花节平添了几缕芳香甜蜜。临海几日，我感受到了临海人的修养，这是一方水土滋育而成的，是平凡朴实待人接物中自然流露的，还真是装不得假！

临海产名茶羊岩勾青，我们去参观茶场是一个下午，四走临海的万伯翱出发时脱掉北京穿来的厚衣，一副春游登高的模样，孰料羊岩茶场大凉，大伙借刚摘下的热茶驱寒，一杯复一杯，勾青真是好茶，颜色碧绿，茶汤清淡，饮毕留感想，我信笔写得一首小诗：“羊岩勾青勾诗魂，喜煞江南品茶人。北国风霜刚掸落，恰到临海赶上春。”舒婷补充道，不是“刚掸落”，应为“未掸落”，北京昨天不是雨夹雪吗！

一字师。舒婷好厉害。

大家到羊岩的茶山上踏访时，湘西人彭学明信手采得几枚新茶，用手心暖着，归后见他将自采的茶泡进杯子，那勾青直立着，芽叶舒展，真是勾人心魂哩！

临海茶，临海人，人如茶，茶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