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学时,流行的书是《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站在书店中读完后,印象最深刻的,是陈先生活改引用的一句古语:“不做无聊之事,何遣有涯之生。”当时,只是因为这个句子中戏谑、自嘲后无奈、沉痛的语意,而铭记在心。然而,大学毕业、工作了几年,却慢慢发现这句话的真实况味。
比如读书,现在读的书,大多是几种。一类是为消磨时间而读,比如小说等文学类读物,或是一些通俗学术著作;一类是为谈资而读,比如一些畅销书、或是朋友同事都在读的书;还有一类,是为了工作而读,主要是一些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等社会学科的书籍。
这么一归类,就会发现,很多时候读书,读书并不是为了兴趣,更不是“无聊”,只是为了有用。比如以助谈资类的书,可能并不喜欢,但仍会读一读。否则,聚会聊天中提及,不仅参与不了谈话,而且可能会跟朋友同事拉开距离,形成“清高”或者“不学无术”的印象,比较典型的,如前两年大热的《世界是平的》。而为工作而读的书,更是无时无刻没在想着发现精彩观点、摘抄精彩句子,甚至会为了写篇文章而割裂上下文,变成跳读、点读。
而为消磨时间所读的书,虽然可能是兴趣所在,却也难免陷入“有用没用”的尴尬追问之中。可以说,很多时候,确实是因为“无聊”才读书,这样的无聊产生于时间的罅隙,读书只是为了填满这个裂痕。这已经与陈先生的“无聊之事”,大异其趣了。很多时候甚至会怀疑:读书这样的兴趣爱好,谁说就一定比看综艺类电视节目来得更高雅、更文明?为什么要用高雅、文明这样充满优越感的词汇,来判定属于个人范围的爱好?而且,如果是为了这样一种所谓的优越感而读书,难道不正折射出内心的空虚甚至卑劣吗?
各种时贤先贤都曾长篇大论过各种读书的好处,但无论是修身养性、涵养素养等等,往往很难见到效果。一些抽象而宏大的用词,尤其让人难测端倪,比如“让生命更辽阔”,或是“与世界相遇”等等。在社会竞争激烈以至残酷的当前社会,读书多却行事龌龊者、读书多却智慧有限者,并不少见,这常让人对“读书人”平添几分反感。更何况,如果读书是为了这种种所谓的“好处”,那岂不是又落入了“因有用而读书”的窠臼?
这一个个为何读书、如何读书的问号,可能并非我所独有。看报刊、逛书店,稍加留意各种排行榜、畅销台,就能发现,讲中西医养生、讲社交炒股等技能的“实用类”书籍,仍是大众首选。这样的阅读,肯定有用且实用,但这算不算是读书?算不算是为了享受而读书?又算不算是为了“心灵”而读书?这样的读书,与工作、上网,甚至与吃饭、相亲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人生的修炼不够、思考的沉淀不够,才会有这样那样的疑虑与困惑。真正的大智慧者,说不定早已放下、甚至根本没有这种种的纠结,进入一种更为自然、也更为自觉地状态。正如陈先生的这句话,只是做一些无聊的事情,打发这个总会被打发掉的生命而已。抛开传统文人文字游戏的成分,也抛开知人论世之后的“同情”,其中的淡定、从容与无所欲求,也确实堪称境界。
前段时间,在报上读到一篇小小的读者来稿。这位读者在德国留学时,邻居的一位下水道工人向他追问老子与庄子的区别。这位读者反问他为何喜欢哲学时,工人回答:“先生,当我在黑暗的下水道里工作时,回味着昨晚看的黑格尔,连污水都变得美好起来。”对于哲学,或说对于读书,这样的回答,让人感佩的同时,更让人羡慕。
或许,大部分人都没法拥有大智慧者的超脱与从容,只能在生活的泥泞中,磕磕绊绊地读书、思考,只能为工作、为生计、为实用而阅读。然而,减一点功利的目的,多一分快乐与享受,总是可以。读书难有“颜如玉、黄金屋”,也不需要在书找这些。把这当成跟家人在风和日丽的春日野餐、跟爱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样,能带来幸福、快乐和享受的事,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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