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犀利女笔：十三妹专栏选》

2011年08月23日 10:18
来源：凤凰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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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很多年前香港著名的作家蔡澜写过一本小说，大意是要追踪一个女作家的身世故事，身世之迷，这个女作家叫做十三妹，这个十三妹是一个真实人物，我听很多香港文坛的老前辈都常常提起她。把她描述的非常厉害，而且非常的神秘，她怎么样厉害呢。

就是传说中，她不止会弹钢琴，会法文、会英文，甚至还会拉丁文，她的背景非常的驳杂，她是香港第一个在报纸专栏上面，我们说的是五、六十年代向读者介绍什么叫存在主义，什么叫弗洛伊德，什么叫意识流小说的人。而且还启蒙了当时很多比她年轻的读者，比如说像黄三等人，这些人都身受她的影响，但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她后来怎么消失的呢，又说她甚至死在家里面，过了两天才被人发现送到医院去的，总之关于她的传说非常非常的多。

终于最近出了一本十三妹当年的专栏结集，叫做《犀利女笔：十三妹专栏选》，这个十三妹可以说是今天我们熟悉的香港副刊专栏文化里面，这个历史里面其中一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或者最出名的作者之一，但是她也就像香港这个地方盛产的专栏文学一样，这些专栏文学每天见报，数量非常大，读者非常多，但是也被遗忘的特别快，至少它并没有结集成书，所以你要看她的这些东西，几百万之多，把它弄成一本书出来，就是一个相当艰巨的工作。而樊善标教授就在这里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才编成了这么一本，她当年写的专栏选集。

到底十三妹是不是真的那么神秘呢，这里面樊善标写了一篇论文有提到，说十三妹其实曾经屡次去向大家描述过她的身世，她是个越南华侨，她的父亲是完全受西式教育长大并不会中文，她的妈妈是北京人，她的父母是在意大利结婚的，所以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西式教育。后来由于越南跟大陆纷纷都变了，尤其是越南河内这些地方，跟上海这些她住过的地方，或者他们有家业的地方，都变成共产党执政，像他们这种有钱人自然日子就不好了。

后来十三妹到了香港，最初在写字楼也就是办公室上班，后来因为患上了病，也就只能教钢琴，再后来又因为风湿左手不灵，所以就只能够住在家里面写文章。最初写的对象还是巴黎出版的法文版的（英文），后来才开始也同时用中文在《新生晚报》上面，开始第一个中文专栏。

这就是她自己说的，她并不是一个神秘的人，她真正神秘的原因在哪，就是几乎她从来不参加任何香港当时文化界的聚会，她帮那么多报纸写专栏，写了那么多年，人家那些报纸的编辑跟她可能连见都没见过，她从来给人联系只靠电话，她是刻意的要跟文化界保持关系，为什么呢？

我们先来看看保持关系的情况，这里面其中有一篇文章，她的专栏文章叫做《读者、编者与作家》，她就谈到这个关系，里面提到当时她写报纸专栏版面的主编，也是个香港非常著名的作家（刘义畅音），生病住在养和医院。而十三妹就住在养和医院边上，但居然连看都没过去看，这一点说起来是很不够人情的，然而这样不和中国人情的事，我终于做了出来。

这就是她的作风，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作风呢，我觉得这里面有一种情况，就是她想要刻意的跟香港的文化界保持距离，她有点瞧不起香港的这些同行同业，她如何瞧不起呢，首先是因为她瞧不起自己正在干的事，这是什么事，就是在报纸上面写专栏、卖文章。

这里面就说到了，她说到自己深感惭愧，惭愧于我的俗气，这里面就提到，她觉得自己写东西要在报章上面卖文为生，是很糟糕的一件事。这样的态度其实不止是十三妹独有，也是很多香港的专栏作家身上常见的一种心态，大家都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甚至自贬自弃，说自己只是一个爬格子动物，说自己是个锆匠等等。

这里面她总认为外国的月亮才是比较圆的，她常给她的读者介绍外国的新思潮，然后同时又投射出一个比较美好的外国状况，比如她就常常痛骂中国文化界里面的种种陋习，种种人事关系，而她是刻意要跟这些东西保持距离。同时她有告诉大家，比如说像她信宜的法国，那边的文化界就比较注重公平，那边很多成名的大人物会给机会年轻人，而很多很重要的老前辈，会愿意在自己主编的刊物上面，宁愿割舍掉自己写的小说，而留出版位去介绍一个新人作家，当然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呢，我们很难说，但是可以看得到，她是有心要延续五四以来的传统，要把年轻人带到一个更开阔的世界去。

今天再重新回来看她的文字，大概因为中文并不是她从小就学得的一种语言，你会觉得她的中文并不完全尽善尽美，而她介绍的许多外国的新知，当年的新知，比如60年代她介绍存在主义，现在看来坦白讲是错漏百出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文不对题的，但是无论如何到底启蒙过很多人。

然而启蒙过这么多人的著名作家，她对自己怎么看呢，她说到男行家中听说常有在咖啡作宇，茶室楼写稿的，尤其夏天更其普遍，可是也许由于我到底不是这一行出身的吧，这一行的习惯统统与我无缘，而我也从来不以在这一行混为体面，我送稿。请注意她写稿想送稿，出售的时候快5年了，我的侍者中还颇以为我是靠教钢琴为生的，很少人知道我是干这种勾当营生。

用“勾当”来形容自己在报纸写专栏，因此我还是只能在我的居室写稿，她楼下就是很多的地方正在盖楼，很多打桩机很响，但是她说，打桩机虽然震得也不见得建起3、4年的楼板都有点动摇，我还是只有学习，以不变应万变。她这么一句话里面的形象，就是我心目中香港十几年来很多文化人，很多专栏作家的形象，她非常痛恨跟剧斥这种的职业，但是她就是这个事业里面的一个重要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