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歌是“党”歌? 曾经的国歌变现代KTV另类时尚
■充满悲怆、激越之情
《国际歌》属几代人共有的记忆,只是熟悉、会唱,未必就了然作者,而我们这一代的特别处在于,小学的课文里有《国际歌》诞生的故事,中学碰上大讲无产阶级专政,追本溯源,就追到巴黎公社,就像讲西方文明史的言必称古希腊。所以我们知道欧仁·鲍狄埃是巴黎公社的委员,巴黎公社起义被镇压后,他在激愤中写下这首后来真正具有了国际性的歌——难怪歌词里说“这是最后的斗争”,难怪充满悲怆、激越之情。
说我们是在《国际歌》歌声中长大的,就像说我们听着《东方红》长大一样,半点儿也不夸张。其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两个最重要的权威信息发布时段,早上六点半“新闻和报纸摘要”;晚上八点整“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两个节目都以《东方红》开始,在《国际歌》的旋律中结束。到这两段时间,整个中国内地的广播里便只有一个声音,因所有地方台都转中央台。
我更喜欢《国际歌》,主要还是因为旋律和歌词本身。 《国际歌》刚劲有力,又是进行曲的节奏,显然更令人鼓舞。
■曾被当作国歌唱
但我一直没有听到过用外语演唱的《国际歌》。
纯属偶然,有次在网上搜歌听,输入歌名,只要是同名的,不论青红皂白,各种版本一下全冒出来。为何想到要听《国际歌》,说不清楚,反正敲几下键盘,好多语种都跳出来:俄文的、法文的、英文的、德文的、日文的、韩文的,波兰语、越南语、意大利语、匈牙利……甚至我想不到的波斯语、菲律宾语的也有,有时一个语种还不止一个版本。当然听不懂,却可听出不同的处理、不同的味道。
并非一国或一个语种一个样,似乎也可进行归类。北欧地区,我听到了丹麦的、瑞典的、挪威的,不约而同,都是无伴奏合唱。事实上大的分类只能以姓“社”姓“资”划界:冷战前的社会主义国家是一类,其他地方的各种演唱又是一类。“国家”和“地方”不对称,似不应对举,然而唱《国际歌》在东方阵营里几乎是国家行为,其他地方,包括这歌的诞生地法国,“国家”在其中是不起作用的。苏联自不待言,很长时间就以《国际歌》为国歌,直到1944年才换成《牢不可破的联盟》。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工农红军的根据地号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准国家的形式,自然要有国歌,也是选的这个。
“国家”既在其中,唱或演奏《国际歌》便有一定的模式,不可率而为之。其特征是速度放得很慢,伴奏不是庞大的交响乐队就是军乐队,合唱队则人数众多,大体上都是男女声合唱。隆重、庄严,符合国家的“身份”,此外也暗示了某种全民性。波兰语的、匈牙利语的、阿尔巴尼亚语的、罗马尼亚语的,都是如此。
■后冷战时代的多元演绎
那些共产党没有掌握政权的国家,我知道至少有些是将《国际歌》当党歌的,但没有政权,党歌似乎也就没那么正式,其演唱大概也就没什么享有独尊地位的版本,可谓五花八门。
歌声有时候是可以有画面的。这方面大乐队、大歌队怎么都像是一峨冠博带的场合,规规矩矩地唱,或伴以镜头扫过一位位要人,生动不起来。法语版的男声合唱则很生动,人不多,也没几件乐器,清晰的是鼓点打着节奏,速度快,像是一队人挽着臂边唱边行进在街头,不是很宽的大马路,而且有清晨或傍晚的空旷,甚至可以想象就是蒙马特尔那一带的石头路。德语的我听到的是现场录音版,一个叫汉纳·瓦德尔的歌手弹着吉他领唱,在场的人跟着齐声高歌。不知是一场演唱会还是一次集会,背景里有嘈杂的人声,唱毕是欢呼,还有唿哨声响成一片,众人合着有节奏的掌声高喊:“国际!国际!!团结!团结!!万岁!万岁!!”可以想见现场气氛的热烈,众人情绪的高涨,却也轻松,像个大Party。
越南语、日语的版本给我留下印象,则并非因为好听,乃是太另类。越共是取得了政权的,想必听到的也不会是非官方的版本,不知怎么会唱得那么软,有些地方,几乎要柔情似水了,“这是最后的斗争”一句也可以唱得含情脉脉。倘可以将《国际歌》的演唱大而化之分为庄严的、雄壮的、豪迈的、坚定的,则越语的绝对需要单立一目,是柔情的。至于日语的,可以肯定不是日本共产党用的版本,因为简直在搞笑:几件日本乐器奏起来,也是日本民歌的唱法,咿咿啊啊,像是唱者着了和服额头缠毛巾脚上木屐,手里扇子一比一划地在装神弄鬼,非常日本。
后冷战的时代,《国际歌》宜乎谱出别样的新章。因之什么风格的都来了,古典的、现代的、民谣的、轻音乐化的。对了,还有摇滚的。
其实我最早听到的“另类”《国际歌》就是摇滚,唐朝乐队的演绎,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丁武们的声音一出来就是往破里唱的架势,声嘶力竭,调门很高,却与高多少多少度之类无关,因为不是寻常的“唱”的概念,是在吼。 《国际歌》一向是被归为“革命歌曲”的,革命当然是一种反叛,或者说,是反叛的极端形式,摇滚则据说根底是叛逆的。不过我还是没想到过,摇滚这种被正统的道德家斥为“颓废”的音乐可以和“革命歌曲”嫁接到一起。
■今天意味着反叛与另类?
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作者显然属知青一代,写他们走进“广阔天地”的第一日,从大城市来到荒无人烟的北大荒,面对满目荒凉,立马傻眼。有人开始唱《送我一枝玫瑰花》,渐渐地众人都跟着唱,开始是漫声应和,最后变为发泄式的狂吼。作者形容那简直像是群情激愤在唱《国际歌》。一首优美的情歌居然唱出了对命运的诅咒,令人不可思议。然而音乐在所有艺术形式中原本就是最不可思议的,一首歌曲在特定情境下,可以有意想不到的转换,“所指”与“能指”全不相干,歌词失去了意义,唯此时此刻的情绪才是真实,或者说,情绪就是“意义”。
最有意思的是,那位作者提到了《国际歌》,似乎《国际歌》倒是联系着某种固定的意义表达。在类似的联想中,这首“无产阶级的战歌”显然不再与“阶级”、“主义”相关联,而仅仅意味着反叛。那一代人的反叛有其独特的背景和内涵,固然是幻灭,幻灭的底色却又是理想主义。不经意间,《国际歌》成了一种情结,不甚清晰却又具有某种“原型”的意味。
好多年以后,我在校园里又听到了《国际歌》,是临毕业的学生在楼顶上唱。后来听一个有点另类的学生说,在卡拉OK歌厅里,他们也会唱这歌,唐朝的版本。这让我有点诧异,《国际歌》对他们这些八零后、九零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另类”吗?我只知道当年唱着这歌的人没有一点“另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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