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黑泽明（右二）和 三船敏郎（左一）(图片来源：资料图)

马丁·斯科塞斯（右）在《梦》中扮演凡·高(图片来源：资料图)

专访黑泽明女儿黑泽和子

父亲比较喜欢北野武

黑泽明有两个孩子，1945年出生的儿子黑泽久雄与1954年出生的女儿黑泽和子。学服装设计出身的黑泽和子不但在母亲喜代去世后要照顾家里，还在父亲的剧组中任服装师，《梦》、《乱》、《八月狂想曲》等影片中都有她的付出。黑泽明去世后，她继续在电影领域开拓，曾为《黄昏清兵卫》、《座头市》等影片担任服装设计。作为和黑泽明最亲近的人，黑泽和子谈起父亲来尊敬中带着纵容，至于曾经闹得很大的自杀事件，黑泽和子则举重若轻地以“父亲的孩子脾气发作了”来解释。

在片场六亲不认

早报：您出生的那天恰巧是《七武士》关机的日子。在您成长的过程中，父亲几乎不在家。对于这样一个“不在家的父亲”，家里人是什么态度呢？

黑泽：母亲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自从结婚后，就放弃了自己的演员生涯，成了一个辛劳的家庭主妇，开始操持父亲的饮食起居。父亲和母亲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母亲离世后，由我来照顾家里人了。我们一家都是拼命为了“电影导演黑泽明”这样一个人来服务的，尽量不让他操一点点旁杂的心。

早报：您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担任黑泽明的服装师呢？

黑泽：本来我和父亲之间有一个缓冲，那就是母亲。她过世之后，我和父亲之间突然有少了一个中间人的感觉，父女俩觉得很尴尬。有天父亲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干吧？”就带我去了他的事务所了。

早报：开始工作的时候状况怎么样？黑泽明是个很严厉的人，那么在现场也会对您吼叫吗？

黑泽：他才不管是不是女儿呢，干得不好就吼人，真是六亲不认。开始，公司里的人都觉得“大小姐来了”，担心告密之类的事。我自己不想让人觉得是个累赘，所以拼命干活儿，和大家一起，最后被大家接纳了。父亲当然会吼我，不过父亲是那种过了就忘了的人，过一会儿又笑嘻嘻的了。

酷爱日本传统文化

早报：黑泽明的影片当中有很多日本传统文化的东西，比如能乐。在家中也经常谈论日本古典文化吗？

黑泽：父亲很喜欢古典文化。每到过年的时候，电视里就会放能乐。那个看起来比较枯燥，很闷的，所以大家都跑了，只剩我乖乖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他能看很久的能乐，非常喜欢。当然，他也喜欢西方的东西，西方的著名音乐家他都非常熟悉。

早报：他不太对外界说自己的电影，那么在家中会讨论吗？毕竟母亲也是演员……

黑泽：在家中倒是常常说呢，尤其我和他合作之后。

早报：黑泽明导演在家中谈起过自己的父亲黑泽勇和哥哥丙午吗？

黑泽：他就是典型的“明治男人”，比较传统、害羞、内敛的。他不太谈家里人，无论是父亲、兄长还是妻子、儿女，也不会随便表露自己的感情。

因为不被理解闹自杀

早报：还记得父亲自杀的事件吗？

黑泽：父亲脑子里面有根血管是直的，这和常人不一样。医生说，也能治，可是治好了之后也许就不是黑泽明了。父亲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大碍，所以就放弃了治疗。父亲自杀只有一次，就是1971年那次。

早报：可是一般认为有两次，而有学者认为有三次。

黑泽：少年时期那件事情根本不算嘛，副导演时代也根本没有什么事。我只听说那时候父亲已经很钟情母亲了。1971年那次闹得比较大。其实我觉得父亲就是孩子脾气，小孩子得不到心爱的玩具就会满地打滚直到母亲妥协，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当时因为拍片子很不顺利，所以他选择用剃须刀割腕的方式来引人注目，其实就是想告诉人们，“来关注我啊，我想拍电影。”我们觉得他根本不是玩真格的。在我们家，这种旁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事情经常有，都是当笑话讲的。出了这类事，一般彼此都是笑着说：“怎么又来了”之类。

早报：您怎么看待父亲自杀的原因？

黑泽：还是人情冷暖吧。在风光的时候，大家都说巨匠啦，老师啦，尊重啦，突然经济不好了，就一下子都消失了，或者躲着不见。父亲是一个比较单纯的人，他非常相信人的，他无法接受这种变化，难过得不得了，又有很多流言。日本电影那时候整个走下坡路，父亲觉得自己为日本电影做了那么多贡献，一个人承担起日本电影的很多重负，到头来却不被人理解，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后辈中喜欢北野武

早报：黑泽明经常称赞电影界的前辈，比如小津安二郎、山中贞雄等。而黑泽明的后继者比如大岛渚他们都写了不少批评他的文章。那他对后辈是什么态度？

黑泽：父亲总说，那些前辈们都是英年早逝。要是他们多活几年，日本电影就不用他一个人承担，那他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小津、沟口健二等等前辈们，一同支撑起了整个日本电影。而他也很希望后辈尽快成长起来。他比较喜欢北野武。

早报：黑泽明有没有谈到过中国？

黑泽：他不是一个很喜欢旅行的人，去国外都是为了参加电影节。不过父亲经常吃中药，也会经常到中医按摩院去接受按摩。他是那种很简单的人，别人说什么好，他就信。所以有人跟他说中医好，他就一直信中医。

早报：《德尔苏·乌扎拉》这部影片让他吃了很多苦，可是拍出来之后，国内外一片批评之声。香港文汇报当时有文章指出“《德尔苏·乌扎拉》是彻头彻尾的反华电影、苏修电影”，而日本的《亚洲经济旬报》也系统地组文声讨黑泽明被苏联收买，这个事情当时黑泽明是什么态度？

黑泽：其实经常有人撰写各种文章讨论父亲的电影。父亲一开始也有些反应，说那些观点他根本就没有，怎么就强加于他身上呢？后来因为拍的电影多了，讨论父亲电影的人也多了，父亲说，就随他们写吧，大家都要混碗饭吃。所以后来都不在乎了，我甚至跟我儿子说，咱们家得找个人专门写本书，来分析哪些黑泽明相关言论是对的，哪些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