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江峰
1962年,凌孜和“钢琴神童”刘诗昆结婚,并于1964年生了儿子毛毛。“文革”爆发,刘诗昆被打成反革命分子投进监狱,为免连累凌孜,两人办理离婚。但凌孜也未能逃离厄运。
1967年,“在父亲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江青批示,由公安部长谢富治执行,突然把我们家6个子女和保姆都抓起来关进了监狱,为的是从子女口中弄出整父亲的材料”。
当时,叶剑英的长子叶选平、次子叶选宁、长女叶楚梅、长婿邹家华连同一个带毛毛的保姆都被投入功德林监狱分别关押。
凌孜被关押在9平方米的单人牢房里,一切与外界隔绝。“开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想着过几天还不得把我放了啊。两三个月后,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好像他们弄不倒我父亲就要永远弄我,但如果我父亲被弄倒了,我也出不去了。”
在狱中,凌孜钻研起了中医,试验针灸。她趁提审时,在桌子上捡了根大头针,又从扫帚上截下一小段小铁丝,在水泥地上磨成针,往自己大腿的穴位里扎。后来,狱医给犯人看病,无意间遗落下两支针。她从此用这两支“正牌武器”练习针灸,为出狱后当医生埋下了伏笔。
“九·一三事件”后,叶剑英重新主持军委工作。周恩来总理向毛泽东说:“叶帅一个女儿还在监狱里关着,就是延安出生的那个……”
毛泽东说:“一个孩子关她做什么!”凌孜终于重获自由。然而,出狱后的凌孜让父亲震惊了,女儿几乎连话都不会讲了,人也变得十分迟钝。“父亲看见我时非常激动”。
凌孜被关了近4年的单人牢房,是叶家被关监狱时间最长的一个亲属。“出来后我怕听到声音,每天都只是傻呆呆地坐着”。每当这种时候,叶帅就想跟凌孜说说话,比如“身体状况如何”,而凌孜却愣愣地回答不清楚,后来突然说了一句憋了很久的心里话:“爸,是我不好,我害了您和全家。”听了女儿的话,叶剑英眼圈发红,眼睛湿润:“不是!是爸爸连累了你们。”
他担心自己这个女儿会傻掉。“父亲对此一直心存歉疚,他知道,我们几个做儿女的遭遇种种磨难,完全是因为江青要整他。他真担心我的身体恢复不了。”
幸运的是,一年以后,凌孜身体基本恢复正常。
1972年,凌孜改名江峰进入北京医学院改行学医,两年后在解放军301医院实习。实习结束后,她留在了这家医院,开始了7年的外科医生生涯。
她突然说了一句话:“爸,是我不好,我害了您和全家。”叶剑英眼圈发红,眼睛湿润:“不是!是爸爸连累了你们。”
导演凌子
1976年初,79岁高龄的叶剑英主管着军队的主要工作。9月,毛泽东逝世。凌孜回忆说,叶剑英分头与华国锋、汪东兴谈话,3个人经过多次精心缜密的策划安排,商定好了如何实施解决“四人帮“问题的具体计划。他们于10月6日,在中南海怀仁堂由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主持和见证,由中央警卫局将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江青等分别抓了起来。
“抓‘四人帮’,他们三人每个人心里都有想法,在毛主席去世守灵的时候,互相试探、交谈,看对方的反应。最后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叶剑英身经百战,处理应急性事件绝对谨慎小心。“他们三个人没有在一起待过,更不会大张旗鼓开会,父亲都是晚上开车到中南海,到汪东兴家里谈部署和安排”。
“汪东兴不能出来,他是管8341部队的,所有警卫都归他管,他站在哪边,那边90%就会赢,他的行动是‘四人帮’严密盯死的。所以要一动不动,得让江青等摸不着汪的动向,这就是父亲的布署。”
“华国锋当时集党、政、军三权于一身,他要往哪边走动,人们就知道他的倾向了,所以他也不能走来走去。汪东兴同志告诉我:你父亲要我同华国锋同志不要动,他在我两人中间来穿插……。”
“老爷子走动,他的车从中南海西门进,在汪家讨论后,出北门又去了华家,到哪去了四人帮也不知道。抓‘四人帮’前,他们三人根本没一起碰过面。”坐镇全局的叶剑英做的天衣无缝。“江青等不是做这方面工作的,没有这么内行。父亲经历过白色恐怖的极端严峻形势考验,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凌孜说,她后来问汪东兴与华国锋,他们证实了这些细节。
“让‘四人帮’来开会,按照之前的计划三个人一组负责抓一人,每组警卫只知道自己的任务,一个一个地抓”。
没响一枪,没流一滴血,“四人帮”就这样被驱逐出了历史舞台,中国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十年浩劫”结束后,1978年,叶向真改笔名凌子,回归“本业”当了电影导演,在中国新闻社电影部拍摄纪录片。“我这个名字(叶向真)已经够响亮的了,在抓我之前,全国很多大字报上都有我的名字,我本能地不愿意让这名字到处出现”。凌孜说。
而在父亲对凌孜的期许中,希望女儿做个中国的“米丘林”。米丘林是苏联著名的植物育种家。上世纪50年代,纪录片《米丘林》在国内上映时,鼓舞了不少立志投身植物研究的热血青年。凌孜小时候对植物的栽培嫁接有天赋,父亲认为女儿学习植物学会很有前途。但是,凌孜没和父亲商量就报考了艺术学院。1960年,叶剑英得知女儿考上的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后就不高兴了。凌孜说,“父亲一个星期没跟我说一句话。”
在叶剑英看来,“你要选择的职业,应该很直接的对国家有用,学电影导演不能很直接的对国家做贡献”。同时代的开国元勋的孩子们,要么是去哈尔滨军事学院、要么是去苏联留学,都是学习通讯、导弹、潜艇之类的国家急需专业。
1981年,凌孜一人携《原野》前往威尼斯参加电影节——因为这部片子在某个领导看来是“男盗女娼”,电影局禁止演职人员前往参赛。
20年后,凌孜拍完电影《原野》,请父亲看这部片子。父亲看完说了一句话:“现在我才明白你在干什么。”
这是凌孜第一次拍电影,请了著名演员刘晓庆和杨在葆,中新社主创人员只有凌孜等几个人,其他有北影、上影、长影的人,“各单位凑出一部《原野》。”
在《原野》的拍摄过程中,凌孜还收获了爱情,与钱壮飞的外孙罗丹结婚。1980年,香港电影界人士荣念增看到这部影片的拷贝,并向威尼斯电影节亚洲选片人马克·穆勒(现任威尼斯电影节主席)做了推荐。
1981年,凌孜一人前往威尼斯参加电影节——因为这部片子在某个领导看来是“男盗女娼”,电影局禁止演职人员前往参赛。
马克·穆勒代表电影节将《原野》选入参赛片,这是中国第一部参赛的电影。最终获得那一届威尼斯电影节世界最优秀影片推荐荣誉奖。“这是我们国家第一部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电影。当时入围的亚洲电影都是黑泽明的,华人这是第一部”。
获奖的《原野》并没有就此进入公众视线,虽然在香港票房大获好评,把当时台湾电影金马奖影片压的没了版面,没了声音,但在大陆被审查定性为“只能外销,禁止内销”。
时隔7年之后, 《原野》解禁,公众才一睹禁片的真面目。在1988年中国电影百花奖的评选中,《原野》获得最佳故事片奖。
1986年深秋,叶剑英元帅因病逝世。让凌孜遗憾的是,父亲没能看到自己事业上的这次“平反”。
《原野》之后,凌子又拍了《风吹唢呐声》和《三宝闹深圳》。1982年,凌子根据韩少功小说改编的电影《风吹唢呐声》,引起夏威夷等三个电影节的关注, 但这部片子又出人意料的是“只准内销,禁止外销”,多种原因下,凌子挥别影坛。
之后,她跟着先生在香港默默生活了多年,并改名为凌孜。现在的凌孜是全国政协委员,国际儒学联合会普及委员会副主任,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宣传和普及,“儒家的传统文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从一名社会秩序的破坏者到一名中国传统文化的建构者,凌孜谈起自己的“文革”经历,她说,“我不后悔,我也是受害者。现在想当年当然不对,真幼稚。历史就是这样。”
如今的凌孜,“文革”和电影已是过眼云烟,现在只是平静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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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海滨 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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