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还是村下？

■文/陈希我

作家。出版长篇小说《放逐，放逐》《抓痒》等。

虽然诺贝尔奖未必就是最好的奖，但无疑是最有影响力的奖。又要开始谈论诺贝尔文学奖了。往年谈得最多的是中国作家是否获奖，去年莫言获得了，今年肯定不可能花落中国，中国人也满足了，也就不再谈。这样，博彩的话题就多了。据说英国著名博彩公司Ladbrokes公布了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赔率，为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设置的是一赔三，村上成了最大的热门。

村上春树这些年一直被博彩公司看好。他获奖的概率应该是有的，至于多大，不好说。评奖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博彩，中与不中，只能问上帝。当然万事问上帝，一切就取消了。

关于诺贝尔奖，我觉得要弄明白获奖不等于最好，只能说是好作家中最幸运的那个获奖了。甚至这一个，很多时候是平衡的结果，也就是大家都对他没意见，有激赏有反对就可能上不了。所以任何人没拿，都是有道理的。

有观点认为，村上春树的作品过于通俗，不在诺奖评委的趣味之内。村上作品，与其说是通俗，勿宁说是时尚。但是他的中短篇小说就比较纯粹，所以我一直赞赏他的中短篇小说，比如那篇《再袭面包店》，一对男女谋划再袭击面包屋。为什么要“再袭”？因为初袭遭到了屈辱，不仅被抓，而且还被迫听瓦格纳。也许这是最轻最优雅的惩罚了，但是也许恰因为优雅，所以侮辱才深。村上春树的叙事喜欢制造分水岭这种东西。“我”人生从此改变了：大学毕业后就职法律事务所、准备参加司法考试、结婚，再也不想去抢面包了。我成了这个社会秩序的维护者和享受者，那些既得利益的享受者和拼命挤进利益集团的人是否会觉得诧异？但这是文学，村上春树在张扬文学的逻辑。这是绝对不通俗的作品。

他的长篇小说有点时尚化，这确实会影响具有纯文学趣味的读者对他的评价。但新世纪以来，村上春树的写作趣味产生了明显的变化，他开始关心重大事件，讨论重大主题，不难看出他在向诺奖标准靠拢。所以还是能够获得诺奖评委青睐的。

有人问我，村上春树作品的发行量和影响力都很大，但却一直不被诺奖青睐，是什么原因？我觉得发行量和影响力不是一个问题。首先讲发行量，我觉得发行量跟作品质量没有关系，甚至还有反证关系。发行量高了，很多时候就有了通俗的嫌疑。当然诺奖也不是绝对不能通俗，诺奖所张扬的文学理念就有通俗化的可能，所以它也常颁发给通俗作家，比如赛珍珠，甚至是非文学作家，比如邱吉尔。跟这些人相比，村上春树是绝对阳春白雪了。发行量未必就能形成力量。至于影响力，是文学的影响力？还是社会影响力？或者干脆就是市场影响力？都是不一样的。村上春树是市场影响力最大，社会影响力已逐渐加大，文学影响力有待加大。是否获得，就看他这些影响力怎么跟诺奖评委对接，如果诺奖评委偏重于市场影响力，那么他早就得了；如果诺奖评委偏重于社会影响力，那么他就也可能得；如果诺奖评委偏重于文学影响力，那么还得再加把劲。必须说明的是，这并不

意味着村上春树作品文学性不强，而是被认知的问题。

值得强调的是，村上春树作品虽然有着很西化的面貌，但是骨子里还是很日本的。他作品中的人物虽然是当代日本人，但是我很容易想起田山花袋、谷崎润一郎的人物，比如他们对性的趣味、对他人的关系、对人生的态度。实际上，村上春树之所以吸引那么多日本读者，很大原因是他作品中所渲染的孤独：由于同他人发生了深度交往，导致了自己严重的心灵创伤，因而决定在今后的人生中，绝不再向他人敞开心扉。这是日本人一直以来的精神状态，是日本式的孤独，日本人痛苦并且享受着。某种程度上说，任何奖项在表达这种趣味的文字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