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谈新《十万个为什么》：科普书应更重公益

8月13日，第六版《十万个为什么》在上海书展上首发，随即上架销售。这套绝大多数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书籍，新版18册以全套980元的高价迅速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和争议，批评者表示，“高价图书不仅启迪儿童的智慧，也在考验着家长们的钱袋”。不少网友也发出疑问：读书真的要这么奢侈吗？

对于这套被家长们批评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十万个为什么》，出版方解释称该书“聚集了国内一百多个第一线的院士，历时3年完成，旧版便宜是黑白，现在是全彩精装，一共18本，纸质也选用的不伤眼的材质，适合儿童阅读”。

新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分为数学、物理等18个分册，全书4500多个“为什么”，书中的问题90%与上版不同，都是从孩子的提问中得来，如“为什么有人在牛奶里面加三聚氰胺”、“为什么要用瘦肉精来喂猪”、“女孩为什么比男孩温柔”、“为什么我有时候会很伤感”……与上一版相同的问题也做出了新的回答，此外还有10%的问题不设标准答案。

一套丛书，横跨半个世纪，伴随着一代又一代的儿童长大成人，书的名字没变，内容却总是在更新。在久远的时代里，它成了许许多多人童年记忆的一部分，并且传承下去。然而，高价的新版是否真的能够借到口碑和品牌的东风，对人们信任的消费，又能持续多久？

对此，著名科普作家方舟子说：“科普读物不应该定价太高，不应该因为家长都重视孩子的教育，而去打家长钱包的主意。”

【科普图书更应注重公益】

像《十万个为什么》这种百科知识类的图书，最重要的目的是提高全民的科学素养……既然目的本身的公益色彩就很浓厚，那在具体的操作中，就不宜过分追求利润。

北京晨报：新版《十万个为什么》全套定价980元，引起了很多争议，您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方舟子：首先我们要看出版这一类书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像《十万个为什么》这种百科知识类的图书，最重要的目的是提高全民的科学素养，而科学素养的培养，要从小开始，长大以后再培养就很难了。既然目的本身的公益色彩就很浓厚，那在具体的操作中，就不宜过分追求利润。不是说不能盈利，但应该选择薄利多销的方式，不能杀鸡取卵，眼光要放长远。特别是这种书属于常销书，永远都有市场。所以说，倘若真对自己的书有信心，那么就不应该存在短期谋利的心理，应该让尽可能多的家庭、学校可以买得起。或许出版方如此定价是因为出的是精装本，精装本当然可以出，但我想能都也出一个普及本，这样更多人才能买得起。

北京晨报：980元的定价会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吧？

方舟子：确实如此。将近1000元一套，在城市里，可能还不显得特别贵，可能仍旧有人愿意掏钱买。但是在大部分的农村里，很少会有家庭愿意花将近1000元去买一套书，即便真有这1000元的教育投入预算，也可能会多选择几套比较便宜的儿童读物。此外，还有不少慈善人士愿意自己掏钱买书，再专门送给偏远地方的学校，像《十万个为什么》这一类的书显然是比较好的选择，但太高的价格也会给他们增加负担，如果价格能降一半，最起码他们就能买两套书，送到两个学校了。

许多中国孩子的成长之路，可能或多或少都曾和《十万个为什么》有些关系，这套已经出过六版的丛书，也是孩子书架上常备的图书之一。

像“为什么人有两个鼻孔”、“为什么星星会发光”、“为什么北极熊不怕冷”……每一个孩子都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他们的心中也都充满了许多的“为什么”，但不是每一个“为什么”都能得到回答，更不是每一次回答都能让孩子满意。

著名科普作家方舟子表示：“百科式的阅读，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非常重要，它培养孩子对大自然和科学知识的兴趣，也培养孩子的探索精神和科学素养。这不仅仅是给一个答案就可以做到的，除了答案之外，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一个品牌的造就】

《十万个为什么》这个名字本身是沿用了苏联科普读物的书名，这么多年一直沿用下来，直到今天，许多人一说起这个名字，仍旧还有亲切感，因为都是读这套书长大的，这就等于形成了一个品牌效应。

北京晨报：您本人读过《十万个为什么》吗？

方舟子：我读这套书的时候，大约是上个世纪70年代末左右，那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时代，当时国内几乎没有什么比较好的科普读物，比较容易看到的，也就《十万个为什么》。我当时对这套书很感兴趣，也从中学到了不少科学知识。当然，那个特殊时代，书中也有大量的政治色彩。后来，《十万个为什么》改版了很多次，但是仔细认真读过的就不多了。现在我还有一套1999年版的《十万个为什么》，也就是上一版的，但再读的时候已经没有当时的那种感觉了。

北京晨报：是否可以说这套书对您的影响也很深呢？

方舟子：其实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的《十万个为什么》其实编的并不是特别好，知识老套，有些还比较陈旧，叙述方式也很枯燥，并不是很适合儿童阅读，但是那个时代可读的书很少，有这么一套已经很不容易，印象自然也就非常深刻。《十万个为什么》这个名字本身是沿用了苏联科普读物的书名，这么多年一直沿用下来，直到今天，许多人一说起这个名字，仍旧还有亲切感，因为都是读这套书长大的，这就等于形成了一个品牌效应。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品牌的形成有它的偶然因素，并非书本身真的编的有多好，实际上相对现在很多百科知识类的儿童读物，《十万个为什么》并不能算是最好的。

【好的百科图书啥样】

百科性质的儿童读物，首先应该对儿童的兴趣有所关注，孩子究竟会对什么东西问“为什么”，什么样的知识是可以吸引儿童的……如果不关注儿童的兴趣，单纯地把一些通用性的知识变成问答，那就会变得很枯燥。

北京晨报：那么，一本好的百科知识类儿童读物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方舟子：百科性质的儿童读物，首先应该对儿童的兴趣有所关注，孩子究竟会对什么东西问“为什么”，什么样的知识是可以吸引儿童的？这些都需要有专门的研究、调查等才能够知道的。如果不关注儿童的兴趣，单纯地把一些通用性的知识变成问答，那就会变得很枯燥。比如说我手里上一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就我个人看来，很多地方还是比较枯燥的，比如“什么叫基因”之类的，基本上都是把刻板的知识复制一遍，孩子恐怕不会想了解基因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同样的问题，换一些说法或换一些问题，可能就比较好。其他的知识也是类似，孩子可能会问“人为什么有两个鼻孔”，但不会问人呼吸的原理。其次，在知识的叙述上，也应该注意到孩子的接受能力，儿童接受知识的方式和成人是不同的，简单地描述科学道理可能不会引起孩子的兴趣。

北京晨报：在您看来，有什么比较好的百科知识类的儿童读物吗？

方舟子：现在相关的图书非常多，不像我小时候，选择很少。科普方面的书籍，引进翻译的书很多，其中精美而又可读性强的书也不少，我自己也曾经主持翻译过一套《HOW and WHY美国经典少儿百科知识全书》，在知识性、探索性、可读性上都比较适合少儿。

【什么人爱问为什么】

百科式的阅读，最重要的是培养孩子对大自然，对科学知识的兴趣。有一句话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天生的科学家”，这个话可能不太准确，更准确的表达应该是“每一个孩子都和科学家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科学家和孩子都喜欢探索世界，都喜欢问为什么？

北京晨报：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是很多人曾经的必读书，这种百科式的阅读究竟重要性在哪里？

方舟子：百科式的阅读，最重要的是培养孩子对大自然，对科学知识的兴趣。有一句话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天生的科学家”，这个话可能不太准确，更准确的表达应该是“每一个孩子都和科学家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科学家和孩子都喜欢探索世界，都喜欢问为什么？但区别在于，孩子问为什么，可能大人给他一个答案，他就信了；而科学家则有理性和实证的精神，他们不仅问为什么，还有怀疑精神，去探索和求证。而百科式的阅读，在满足孩子的好奇心之外，也承担着培养孩子科学素养、理性精神的任务。

北京晨报：您认为，怎样的百科读物才算是一本好的读物呢？

方舟子：科普并非简单地满足好奇心，也不是简单地灌输知识。当然，交给孩子知识是必要的，但是知识无穷无尽，永远也学不完，更重要的是，要让孩子学会用科学的思维和方法去探索世界，去获得答案。这远远不是简单地给一个答案就可以的。所以说，我觉得一本好的百科读物，第一要给孩子一个有科学依据的答案，第二要让孩子明白这个答案是怎么来的，其中的逻辑要讲清楚。这也是培养一个人科学素养的途径，它不是朝夕之功，而是潜移默化，因此儿童读物尤其重要。

【带孩子去探索世界】

培养儿童的科学素养，怀疑精神、实证精神，一方面可以经常带他去大自然，观察大自然的一点一滴，找到他们感性的东西，由此去寻找答案。另一方面，也可以经常让孩子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可操作的小实验，让他们明白答案是从何而来。

北京晨报：百科式的阅读和教育，基本上都是作为课外阅读，在您看来，有没有什么系统的方法去培养儿童的科学素养呢？

方舟子：培养儿童的科学素养，怀疑精神、实证精神，一方面可以经常带他去大自然，观察大自然的一点一滴，找到他们感性的东西，由此去寻找答案。另一方面，也可以经常让孩子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可操作的小实验，让他们明白答案是从何而来。但是目前，我们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少。

北京晨报：那么，有没有可参照和借鉴的实例呢？

方舟子：其实国外很多经典的儿童读物中都有让孩子自己动手的内容。在这些读物中，不仅仅给出问题的答案，往往还在最后有一个“试试看”的环节，让孩子自己动手去验证。书中把实验的步骤、需要注意的地方全都罗列出来，特别是一些安全问题，比如说有些实验需要热水、剪刀等，就会提示必须得到大人的帮助才能做这个实验。孩子通过自己动手做实验，最后得出和书中一样的答案，他会觉得很有趣，也有成就感，因此他会愿意读这些书、做这些实验。但是目前国内的相关图书中，比较少有这样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知识的罗列。我想，在这一方面上，我们依旧需要多加重视。

晨报记者 周怀宗

■背景追问

《十万个为什么》

演变历程

来源：《十万个为什么》的名称是借用了苏联科学文艺作家伊林的科普读物《十万个为什么》。伊林又是取自英国作家、190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约瑟夫·鲁德亚德·吉卜林的诗句：“五千个在哪里？七千个怎么办？十万个为什么？”“十万”是虚指。

首版：1961年出版，分物理、化学、天文气象、农业、生理卫生、数学、地质地理、动物3册，共收1484个问题，105万字。共印了五百三十多万册。

第二版：1964年出版，分为14册，按学科门类分册出版，即数学一册、物理两册、天文一册、气象一册、自然地理一册、动物两册、植物两册、生理卫生两册。每册大约一百五十至二百个“为什么”。

第三版：从1970到1978年，出版了《十万个为什么》“文革版”，共21册，三十二开本，1至14册为黄色封面，15至21册为蓝色封面，内页都刊有毛主席语录，最后一本由于当时已将步入改革开放，故取消了语录刊载。

第四版：自1980年4月起至1981年10月出齐。分14个分册。这一版除拨乱反正了第3版受“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影响的内容外，还根据科学技术的发展，增加了许多新的内容。

第五版：1999年出版，被称为“新世纪版”，缩减为12册，包括数学、物理、化学、动物、植物、人体科学、地球科学、宇宙科学、环境科学、信息科学、工程科学、索引资料。

第六版：2013年出版，全书600万字，18分册，8000余幅彩色图片，收入4500个代表科技发展前沿和青少年关心的热点问题。但980元的定价，使得它一出版就引起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