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女儿万方:我和父亲都倾向将家庭作为剧情中心
记:您一直在写作,但这么晚才开始触碰戏剧,是不是因为它的分量很重?
万:对啦。以前作品通过电视电影传播得比较快,有了点小名气,很多人就会问我同一个问题:“作为曹禺的女儿你会不会在写作时有压力?”我很自然地回答没有。爸爸在的时候,对待孩子的姿态很平等,从来也没让我感到约束。在我眼里,他就是爸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戏剧家,也从没想过拿自己的作品跟他比较。直到后来我开始写戏了,才知道原来压力一直都有。他的那些戏,就像成功的样板顶在我的头上。不是说我非得写出那样好的戏,但起码得沾点边、像个戏吧。直到自己动笔,我才深切感到,阅历、思想、感悟之外,技巧对剧本太重要了,戏剧需要非常好的结构、语言和节奏。
记:写作数十年,是什么促成了话剧《有一种毒药》的诞生?
万:我很早就创作。最早写小说,第一篇发表在上海的《收获》杂志上,当时巴金是主编,他女儿李小玲是责编。那时,我正是叛逆的年龄,写作风格很强烈,总想表达不同意见。后来写《空镜子》时,就温和多了,我变得会和自己妥协。但戏剧,我依旧觉得它的根本,是狠,是强烈,是有力。也不知哪一天,我读到了一首诗:“如果你不能做你想做的事,那就不要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真是恍然大悟,这句子太厉害了,这是多么彻底的人生态度啊。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写出来。
最初我写了小说,但是越写越觉得平静的叙述把读诗时的强烈情感消解了。想想别的,电影不行,从写作到呈现出来太难了。而且影视剧是所谓的娱乐产品,要卖收视率就要迎合观众,这对编剧来说不是最幸福的事。它锻炼了你,但不是一个最好的写作经验。只好搁在那儿了。后来,我突然想,为什么不写一个戏呢?巴掌大的舞台,100多分钟时长,全部的故事和情感都压在这儿,形式和内容很契合。和小说不一样,这种依靠人物、剧本、语言来抒发的艺术形式,对编剧来说最过瘾。
和父亲一样喜欢家庭题材
记:很多人都说你写戏的风格和你父亲不太一样。
万:有一样的地方,我们都倾向于将家庭作为剧情中心。比如爸爸的《家》《雷雨》《原野》,我大概也受了他的影响。人在社会上行走,难免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只有在家是最真实的,这是我喜欢把自己的戏布局在家庭里的主要原因。
记:曹禺先生有很多优秀作品,您最喜欢的是哪一个?最不喜欢的又是哪个?
万:小时候最先看的就是《雷雨》,但要说能理解那是假的。 “文化大革命”以后,我进入“文青”的阶段,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审美能力,认为《北京人》最好,有一种诗意,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而是在平淡中见真性情。直到现在,我还是认为它是一部很优秀的作品。但自己开始写戏了,才惊觉《雷雨》在戏剧创作上的高度,它的结构简直是难以超越的范本。曾有人说,现实主义戏剧已经过时了,我不认可。任何一个艺术形式都不会过时,只要写得高明。但要把现实主义作品写得非常精彩,那真是最难最难的。什么手段都借助不了,就是死在那儿写,写的一群人得在台上生活着。我未尝不想写一个《雷雨》这样的戏,但是我编不出来呀。
爸爸的戏我都很喜欢。如果非要比较的话,《日出》在我心里的位置稍微排得靠后。当年我还给这部作品编过一个电影剧本,得了“金鸡奖”,也算了解它。只是这部剧的社会批判色彩更重些。我知道爸爸写这部戏的时候是深有感触的,但我还是喜欢描写人性的。
记:曹禺曾说“我心里有一口深井”,您怎么看待这句话?
万:他真是一个天才吧,23岁就能写出这些最优秀的作品。我在那个年纪还是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爸爸是一个有点敏感脆弱的人。他心里有表达的欲望,但是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要写什么。话说回来,如果一个人把故事、人物用心理学分析得清清楚楚的,那是绝对不可能写出好作品的。深井,就是一个懵懂而又强烈的情感吧,这一点我也能体会到。
记:曹禺先生塑造了很多女性,您似乎也偏爱女性题材。
万:我爸写女性,跟他自身的遭遇有关。母亲在年轻时去世,他经历了三次婚姻,并看着我母亲去世,所以他在创作女性角色的时候,怀着极深的怜悯和同情。我自己写女性,当然跟我自己是女性有关。但其实我这个人很直接,不是很柔的那种,这对写戏也许是比较有利的一部分。否则我就写不出戏剧性了。
希望话剧界不要自废武功
记:现在还经常看戏吗?
万:常看,我从小对剧场格外亲。小时候第一次去看《雷雨》,被巨大的雷声吓哭了,爸爸恼火地把我拎出剧场,觉得我打扰了周围的观众,从那时起我就认为剧场是一个有秩序的环境。后来长大了些,父亲又带我去后台,让我看“电闪雷鸣”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现在我自己也常进剧场。原来去首都剧场,现在又在国家大剧院看。国家大剧院不送票,但真正的好戏我还是愿意自己买票,比如去年的《理查三世》。一个城市能不能让人幸福生活,看看有多少剧场,看看舞台上有多少市民可看的东西,就能得到答案。房子和车子仅仅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只有物质的人生是贫瘠的。我每次看到好的演出,都有一种真正“得到”的感觉。什么是生命?就是你心里留下了东西,戏剧恰是能够给人们这样的馈赠。
记:越来越多的作家现在都愿意尝试写话剧。
万:不要说作家,还有很多明星在电视电影里演得够够的,也愿意回到舞台上,因为戏剧这种艺术形式是有魅力的。
记:但如今整个社会对戏剧艺术性的关注度比较低。
万:没错,减压戏近年来很流行。有一次我在车上,听见广播里有个导演说“我这个戏,保证你们两分钟一次笑声”。我惊着了,这还是话剧?你要是拿笑作卖点,你比得过赵本山、周立波吗?比得过相声、滑稽、二人转吗?话剧能给人带来更多的东西,干吗要越走越窄,自废武功?在我们龙马社,邹静之就说“做心中的话剧”。很多人说我们做的是严肃的戏剧,我觉得不如说我们是严肃地写戏。找些热点写个戏三五天排出来,赚点钱,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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