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品特戏剧表现人对偶然的同意 比加缪更真实
2010年11月01日 10:11 京报网 】 【打印共有评论0

品特的写作从萨特、贝克特的经典时代开始,直到他2008年逝世。他的新颖性、独创性何在?他的价值何在?尽管曾有荒诞派戏剧集收过他个把篇目,我们却一直无从了解。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今年他的黑白两卷戏剧集面市,并从中选出四部在青戏节上演为止。

戏剧性的来源:插入威胁

看品特那些早期剧本的前面部分,会觉得对话非常无聊。人们浮皮蹭痒地谈着即景的庸常话题,却常是问答对不上、重复确认得不到结果、心不在焉,但他们并不真的为此愤怒,尽管有点难耐。这种方式贯穿于他后来的赋予人物更多现实身份的家庭和爱情剧中。在1970年代的《风景》和《沉默》两部追忆短剧中,对话根本对不上了,成为轮流独白,彼此也听不见。而在更晚的《归于尘土》中,他综合使用二者,人物有时在各自追述,有时又貌似问答。

胆敢使用这些去戏剧性的方式,看似继承了荒诞,实则更近现实。这里,罕见现实主义戏剧流行的自我矛盾的角色,代之以将自己调解到一种漠然机制的人。一定是品特发现在他的当代,这种人是多数和常态。

那么何以产生戏剧性?品特要对抗他所复现的表象,他得拿出点颜色,就是插入威胁。用一个陌生怪人,就像灵异事件那样把人攫住;用语言施行精神控制;或是用不说话的人,看他能产生何等效用。

对于品特的威胁,可从两方面看:其一,他要用威胁的震惊打击当代人的自适感和习惯性平庸;其二,他提出,庸常生活处在一种更大的阴谋之中,勉强维系的平衡态存在着危机。《生日晚会》在某种程度上像易卜生的《野鸭》,寄居者斯坦利很像雅尔玛,缺乏现实感和行动力,不能面对失败的人生。而来的却不是格瑞格斯那种有理想观念的个人,大忽悠戈德伯格像是社会意识的象征,以积极向上知足乐观的面貌掩饰教人顺从、受奴役的目的,他给虚无主义者斯坦利上励志课,用精神控制摧毁个人意志。在品特晚期的《山地语言》中,代理人换作法令和武装,以其政治的本来面目显形。《送菜升降机》中两个地下室人的无聊对话,看似是在等待戈多,实则不是在等待希望和救赎;他们等待来自上层阶级的安排:底层中被赋予一定权力的人绞杀没有权力的人;而在这终局之前,他们还要忍受那扮演上帝的上层阶级的混乱要求——从一无所有的地方取得丰盛的晚餐。《月光》中,威胁着人、让他不得不像面对沉默如谜的卖柴人那样慌乱言语的,是沉默如谜的死亡。

人与人的关系:施控与受控

威胁只是对人施控的手段之一,品特戏剧中言语的控制几乎无处不在。之所以必须将品特戏剧的诸多细节、片段解释为施控,源自他所面临的当代人。在人争取解放的进程中,社会松动了一半的条框,另一半仍缺乏说服力地执行僵化的限制和拘禁。人越来越少精神追求和道德原则,崇高与罪恶的冲突融释,像广告牌撤走留下支架和钉子,天性中的控制技艺褪去名义呈现本质,也变得隐蔽、日常、肆无忌惮。《看门人》中的三个角色,处在社会层次之中、之外或混迹边沿的人,即是习于受控、自控或施控的人,亦即皆生活在控制的语境之中;谁都谙知此道,也不容易让别人得手,尽管互不揭穿也不揭穿自己。

然而对于弱道德感的人,有一种道德用以对付的东西,是理解力所不能对付的,就是妒忌,特别是对性的妒忌。它让人不能再按捺,极欲突破漠然的屏障,突入对方实施征服和占有,由此达成角色调换。这也是一种控制,由自我暗示取得施与对方的暗示。在《情人》和《归于尘土》的结尾,丈夫扮演了情人。借此,品特得到了传统样式的戏剧高潮,但这也是极其自然的品特戏剧中,最具程式化的段落。

与控制的遍布相对,品特也把沉默的使用从戏剧的个别极端情境推至平常。有时,暂时沉默作为人对控制的防御而出现,沉默中断施控的逻辑,反映人的警惕和拒斥。有时完整的沉默制造神秘气氛,使人恐惧。面对一语不发的人,人们感到他蕴藏更多的提问,又让人发了疯地猜不透,而谁竭力想契合神秘所携带的思想,就陷了进去。更多时候,甲壳类人们发觉了谈话对接的失败,沉默是常见的尴尬。在一阵宏论的进攻之后,品特也不再总是以赞同或驳斥来回应了,而回应以沉默,说明这段话于对方发生了作用:他在思虑,似乎已部分地接受了;沉默剔除了立即应答带来的时间上的虚幻性。也有时,沉默意味着彼此或至少一方想深入理解,钻进对方的思想和感受,同时又发觉不可能,尤其是当他们感到妒忌的时候。《往日》中的凯特利用被冷场的大段沉默时光,沉浸在自己恍若不思而思的超验状态,带着不明显的轻蔑从像模像样的叙旧和辩驳上滑翔而过,灵魂的诗意和真实得以维护。

品特比加缪更真实

在控制和淡漠的言谈中,品特揭示了三种人物。一种是来自上一时代的老人,他们在社会体制中顺从、严肃、有荣誉感,而私下里粗野、放纵,以曾要求自己的要求别人,不能检视自己的无道德,他们是《回家》、《无人之境》、《月光》的主人公。一种是年轻人,在旧道德陷落之后成长起来,生活在一种趋于稳定的和平时期,对无道德有自觉自知的理解力,他们既缺少自我要求,也不情愿要求别人,他们撑持了《情人》、《往日》和《背叛》的语言风格。还有一种是穷人,底层的流浪汉、流氓无产者、最无掩饰的受雇用人等等,对于品特,他们是最好的实验样本,用以提炼纯粹的人性。他们是前两种人的弹簧松弛态和画布基础色。

我想到加缪对悲剧的谈论。他在1955年雅典演讲时,预言诞生悲剧的时代要来临。随之而来的品特却几乎没有提供一个悲剧人物。加缪类比两次文明的动乱和转折,认为其时正经历理性的危机,人感到自身的局限性。的确,当人摆荡在认出绝望和感到希望之间,不由得发出的行动可能是悲剧的。但是加缪未及看到,在这一回的断裂中,人为恢复先前完整性所作的斗争比以往都短暂。新的自由芒簇在思辨的真空,受到腹背挤压——社会现状的长期不可改变和心理属性的永不可能改变;它难以冲出,在这之间如芦苇漂动。一些破碎状态被人们接受了,并且长期维持。这番形势下,加缪提到的悲剧格式“人人都情有可原,谁也不正确”,不再能向真实英勇地靠近,前方似是并无原谅与正确的“无人之境”。品特的戏剧所表现的就是这种:人对偶然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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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 杭 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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