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功夫来承载民族、家国的主题,似乎是60年来中国功夫电影的不能承受之重。
以上海滩为背景的功夫电影《精武风云·陈真》一鼓作气地击败了已是下半场的《盗梦空间》,成为九十月间票房的领跑者。这一成绩足以令国人自喜,甚至擅自认为是功夫片击败了科幻片,中国电影人战胜了好莱坞的山姆大叔。
在进影院之前,我自己曾预设了这样的高潮桥段:先是孤胆英雄陈真痛扁虹口道场的一众日本武士,然后与看似无敌的道场师傅对打,等到被打到半死时后发制人,反败为胜。在濒临败北的时刻,自然要想到受苦受难的同胞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心中的激愤瞬间转化为无穷的力量,直至战胜敌人,扬我中国功夫之威。
当然,这个桥段不是我的发明,此前有关陈真的影视剧目皆是如此。所以,当看到众所诟病的剧情沿着预想的轨道按部就班的时候,我丝毫不感惊讶。
故事的主人公陈真并不是一个历史上的真实人物,这倒是为《精武风云》的天马行空、了无逻辑创造了前提。影片一开始就将故事的背景地设置在了一战期间的欧洲,比子弹还快的甄子丹几进几出,毙掉了德国的数个狙击手。随后的故事延伸,则成了一次个人魅力的集中展览,武术、钢琴、外语,轮番上阵:先是以一曲日本人比较反感的舞曲,小挫了一下日本宾客的锐气,随后暗中保护军阀少帅并一力搏杀了众多日本杀手,使蒙面黑侠一时声震上海滩,在保护爱国志士免被日本人杀害的明暗角逐下,将力石猛的弟弟杀死,于是,一场虹口道场更为惨烈的决斗也为之拉开了序幕……故事终于进入文章开头我预想的桥段。
对于《精武风云》的出彩之处,没有太大的争议——动作的本身,而不是动作背后所承载的或商业或民族的元素。以功夫来承载民族、家国的主题,似乎是60年来中国功夫电影的不能承受之重。如何做到客观而不过分渲染,适度而不刻意拔高,很不容易。这一点,徐克的《黄飞鸿》系列属于成功之作,在处理一个武者对待洋人与清朝之间,找到了一个难得的中立与平衡,武者的归武者,民族的归民族,历史的归历史。诚然,此种类型片的失败之作,也不在少数,1994年陈嘉上与李连杰合作的《精武英雄》即是一例。尽管该片在动作上也同样出彩,但影片想要探索的功夫哲学则是虎头蛇尾。到了最后,同为主人公的陈真,终究还是以暴力来解决问题,枉费了上半部分为忍者哲学的漫长铺垫。
至于《精武风云》,一个颇让人感到吸引人的地方,是在接近真实的历史背景下,作为一个武者的无力感:面对爱国志士的相继被暗杀,主人公能做的只是去以一己之力解救其中的个别,看到心爱的女人殒命于刀下,更显无可奈何。这样的逻辑下,就不难理解陈真的动作设计的强劲张力和以暴制暴了。
影片中,行云流水的动作,暴力野蛮的对打,是典型的甄子丹式特色:拳拳到肉、力抵筋骨,有那么一点暴力美学的意味。客观而言,新世纪的华语功夫世界,甄子丹的贡献不可谓不大。当成龙以一部《大兵小将》开始边缘式探索,李连杰淡出功夫电影场域之后,高产的甄子丹成为救市功夫电影的可依托力量。
他所主演并担任武术指导的《杀破狼》系列和《叶问》系列,让新派功夫片的拥趸大快朵颐。更有人认为自《杀破狼》起,功夫片开始跳出门派、招式的窠臼,以一种更大众的视野宣告回归。
对新派功夫电影的新元素,当然不能视而不见,但宏大的理想与现实毕竟还有不小的差距,中国功夫电影的先天弊病犹存。从《精武风云》来看,技术上尽管略有创新,但故事依旧乏善可陈。或许是港人太在意自己曾经创造的经典和辉煌时代,所以字里行间总会透漏出种种回眸式的“致敬”与“重复”,这反而阻碍了功夫电影的创新之路。
相比之下,好莱坞将功夫元素用得让国人汗颜:《杀死比尔》成功了,顺带着丰富了一下暴力美学的内涵;《黑客帝国》成功了,开创了功夫与科技结合的新世代;《功夫熊猫》成功了,更让国人大呼遗憾——原来,不仅是好莱坞的故事加上中国功夫可以成功,中国的故事再加上中国的功夫元素也可以成功。
一个矛盾之处是,我们所引以为傲的功夫文化,如今却处境尴尬。数十年的功夫电影史,输出的只是“技”而非“艺”,只是“外延”,而非“内涵”。《精武风云》的票房成功,某种程度上,只因它是对特定时代背景的一次媚俗表现,且投合了观众对潜在暴力的认同而已。对于功夫电影真正需要的内外兼修,还是没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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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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