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时候,我就曾读过木心的文集《哥伦比亚的倒影》,不过彼此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于我,就像兴冲冲地出门前突然被家中老人拽住,絮絮叨叨地嘱咐再三;想来如果书有直觉,也会觉得明珠投暗,遇到了一头不识音律的倔牛。于是,彼此相忘,一别就是10余年。再见,我已到了而立和不惑的中间,狂妄褪去,激情褪去,再看那书,不但没了旧时的“积怨”,反而生出了旧相识的默契——木心没变,我却不再年轻。
木心先生不是一位“新作家”,他的写作生涯超过60年。最早开始写作,是在四五十年代,恢复密集写作,是在八九十年代,他可能是我们时代极少的完整衔接古典汉语传统与五四传统的文学作者。同时,在五四一代以及40年代作者群中,也无法找到与木心先生相近似的书写者。他的文章既可以给人“五四”的、“老派”的、非常“中国”的感觉,又可以显得异常“洋派”、“新派”而“现代”,难怪他的弟子陈丹青称他是中国文坛上一个大异数,是一位五四文化的“遗腹子”。
应该说,木心的文字杂、静观、干净、熨帖,让读之人常有惊艳之感,但这却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我最着迷、困惑的是创造这些漂亮文字的心灵。我不清楚这份干净来自于老先生阅尽人事后的从容,还是为了追求宁静,他从一开始就回避了世间的纷争和丑陋。以小人之心揣度,我更倾向于后者——人的本性中,原本就藏着些许的无力感和怯懦,战士鲁迅,他会撕扯开自己的内心,把自己和别人的怯懦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鞭挞,而隐者木心,对于自己和别人的软弱则选取了“善待”的方式,小心回避着,言谈之中只传达这个世界的美和善。
我常在想,我以后是不是也会走这条路——面对无休止的笔墨官司选择避让,至少不使自己成为纷争的肇事者,以此换取内心的宁静,“力量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放到我身上,既然力量没那么大,索性退居二线,独善其身。木心说:“往过去看,一代比一代多情,往未来看,一代比一代无情。从多情转向无情就这样转了,从无情而转向多情是……以单个的人来看,没有从无情者变为多情者的,果子一烂,就此烂下去。”从年轻到中年,从多情到无情,这也是我看透了自己的怯懦后生出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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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祖薇 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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