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清
《图兰朵》是普契尼的、意大利的,也是张艺谋的、中国的。
普契尼的《图兰朵》是部典型的东方主义作品。张艺谋说,他看过的十几个《图兰朵》版本基本上都“充满诡异、神秘和阴沉的冷调”。此言不谬。普契尼创作《图兰朵》取材于《一千零一夜》里的童话故事,原型本身就经过了信息传递的扭曲,到了普契尼这里就更是充满了对中国的种种臆想、猜测与夸张。
暴戾而冷酷的中国公主图兰朵,为报祖先之仇,设下谜语陷阱,诱杀外邦王孙。这样的情节并非中国之事,而是来自西方文化自身。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招亲这样的喜事不会和杀人轻易联系到一起。图兰朵所关注的只有谜语和死亡,结婚从来没在她的选项之中。因此,图兰朵毋宁说是斯芬克斯传说的现代版加东方版。在她美艳的外表下,有一颗和斯芬克斯一样邪恶、冷酷的心。
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最初源于古埃及的神话,是“仁慈”和“高贵”的象征。到了古希腊神话里,斯芬克斯就变成了一个雌性的邪恶之物。斯芬克斯是最古老的东方主义叙事文本。在这种叙事模式中,东方是被西方妖魔化的东方。异域之具有光明而正面形象的神灵,到了古希腊这里也就被转变成了邪恶的象征。东方主义的历史源远流长。因此,到了普契尼这里,中国公主被妖魔化其实非常正常。只是,埃及变成了元朝的中国,斯芬克斯变成了公主。西方导演的《图兰朵》充满了种种对普契尼的忠实。1958年意大利男高音弗兰克·科莱里主演的《图兰朵》,一开场就通过铜鼓声和一个画着鬼脸的人的上肢舞蹈表演,渲染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其后,13颗悬挂在城墙上的求婚者的人头,变成了13张死人的面具一张张被揭开。加上刽子手的阴森,图兰朵的无情,无不令人对中国油然而生恐惧、怪诞之感。
展现真实的东方——这是张艺谋执导《图兰朵》的宣传口号。他要让这个中国的故事“归宗返本”,让《图兰朵》成为 “娘家来的”正宗作品。张艺谋要做的似乎是为东方翻案的文章。
然而,张艺谋对剧本本身能够改造的成分极其有限,他对《图兰朵》最大的改变就是舞美和服饰的设计。张艺谋为《图兰朵》穿上了华丽的中国古代服饰,为整个舞台增加了东方的诗意和中国皇室的奢华与威严。狭小的歌剧舞台已经不能容下这一切,张艺谋让《图兰朵》做了实景演出,把帕瓦罗蒂请到了太庙,把紫禁城空降到巴黎。而为了更加具有中国特色,张艺谋甚至对《图兰朵》做了去元朝化的处理。
张艺谋终究不能改变普契尼的音乐,其实,这让张艺谋的《图兰朵》也变得有些怪异。张艺谋把刽子手变成了侠客小子,不过,当侠客登场时,场上响起的仍是《上油,磨利斧子》的刽子手之歌。
张艺谋并非是反东方主义的文化英雄。东方的场景、服饰仍然要为意大利语咏叹调服务。张艺谋仍然没有跳出《图兰朵》东方主义叙事的框架,他不过是为这部作品增饰了一道真正的东方金边。他展示给西方的皇家富丽与威严,貌似驱散了诡异与神秘,其实仍然符合西方对东方宫廷奢靡与荒淫的习惯性描述。这也是几百年前马可·波罗描述给西方的东西。张艺谋所做的不过是一种视觉颠覆,是让《图兰朵》更好看而已。张艺谋唯有如此,才能被西方所认可(这又成为他忽悠不懂意大利语的国内观众的资本)。(作者系媒体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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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德清 编辑: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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